李濱雪
在《The SingerSolution to World Poverty》 和《Famine,Affluence,and Morality》中,彼得·辛格提出這樣一個觀點:在維持生活必需之外的財富都應該捐贈給那些因貧困而危及生命的人。辛格認為,因缺乏食物、住所、醫療而導致的痛苦和死亡是壞的;在不犧牲任何相應的道德價值的情況下,如果我們能夠阻止壞事發生,那么我們就應該這么做。基于這兩個原則,辛格指出:我們在擁有維持生活必需之外的財富的情況下,不能對貧困的人坐視不理,而應該把維持生活必需之外的財富捐贈給這些人,同樣的,富裕國家對饑荒國家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可以說,辛格理論的出發點是正義的,因為這一理論旨在呼吁人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消滅貧困、捐助難民、阻止壞事發生。然而即便如此,彼得·辛格的世界貧困理論卻面臨著實踐上的巨大困難。
捐多少是彼得·辛格世界貧困理論中至關重要又懸而未決的問題。辛格認為,“這個算術很簡單:你花在奢侈品、非必需品上的錢都應該捐出去?!雹俑鶕粮竦睦碚?,假設一個人一年的生活必需開支為六萬元,那么,一個年收入為十萬元的公民就應該捐贈四萬元給那些因貧困而遭受痛苦的人,同樣的,一個年收入為二十萬元的公民就應該捐贈十四萬元。但事實上,我們不大可能看到,在不久的將來,富裕的人會普遍地將他們大部分的財富捐贈給陌生人,因為在“贊揚或指責別人的行為的時候,我們傾向于使用一個平均行為作為標準。”②也就是說,即使一個年收入為三百萬元的人只捐贈了他年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他捐贈的數額也遠遠高于其他許多人捐出的數額,即高于平均行為。
進一步設想,如果幫助一個地區的貧窮者需要一萬元,而我們有一百個人,那么,每個人只需要捐贈一百元就足夠了,如果“我們”的人數更多,那每個人就可以捐的更少,因此,我們不需要捐贈超出一百元的財富,這樣的做法似乎才符合我們的常識。然而辛格指出,每個人捐贈一百元只是理想情況,實際上有一部分人可能會選擇不捐或捐贈少于一百元的財富,我們捐贈的數目超出一百元,就比只捐贈一百元更能幫助貧困者。但這樣一來就涉及到了“誰來捐更多的財富”的問題——由于一部分人捐的少或者不捐,另一部分人就要捐的更多,誰來做這部分捐的更多的人?
假設對于第一個問題我們已經有了答案,我們已經明確了誰應該捐贈以及應該捐贈多少,接下來我們再來探討應該捐給誰以及如何捐的問題。
對于“應該捐給誰”這個問題,我們可以給出明確的回答,即捐給貧困者,捐給那些因貧困而遭受痛苦的人。但怎樣捐給這些人?從實際情況來看,我們很難一對一進行捐贈。況且,即使一對一進行捐贈,一個年收入十萬元的人和一個年收入三百萬元的人能夠捐贈的財富也是不同的。假設一個人一年的生活必需開支為六萬元,那么,年收入十萬元的人最多只能捐出四萬元,并不能滿足貧困者一年六萬元的基本生活開支,而一個本能救助更多貧困者的富人,將會剩下兩百九十四萬元供自己消費,而這其中很大一部分財富將會被用于購買奢侈品以及各種非生活必需品。
此外,還有一種更加顛覆我們直覺的可能性。假設我們已經明確了年收入十萬元的人應該捐贈四萬元,年收入三百萬元的人應該捐贈兩百九十四萬元,在一對一進行捐贈的情況下,年收入十萬元的人無法滿足貧困者的基本生活需要,而年收入三百萬元的人卻會使貧困者變得比自己更加富有。
即便采取一對多或者多對一的模式進行捐贈,也同樣存在困難。顯然,六個年收入七萬元的人才可以保證一個貧困者的基本生活開支,而一個年收入六千萬元的人卻要與九百九十九個貧困者保持聯系以完成捐贈。那么,究竟應該由誰來對捐贈進行統籌安排?
我們很容易想到政府或者慈善機構,但仔細想想,除了稅收之外,我們幾乎沒有向政府繳納過任何私人財富。而由于法規、運營等多種原因,慈善機構始終存在信任危機。
也許有人會說,我們向政府繳納的稅款也會被用來救助貧困者,事實上這種說法是正確的,但正如辛格在《The Singer Solution to World Poverty》一文中所說的那樣,“我們也知道,至少在明年,政府也不會拿出國民生產總值的百分之零點七去做這些事情。目前只有百分之零點零九,不及日本(百分之零點二二)的一半,更不到丹麥(百分之零點九七)的十分之一。”③
而除了政府和慈善機構之外,我們很難找到另外的值得信賴的“中介”。
通過對“捐給誰與如何捐”這個問題的探討,我們發現相比于其他的慈善機構或個人,由政府充當“捐贈的中介”似乎更為合適,而要使政府成為捐贈中介則又需要我們解決政府救助貧困者的數額占國民生產總值過低的問題。
二零一四年,聯合國給對外援助占國民生產總值比重提出的目標是百分之零點七,直到現在,能夠滿足這個標準的國家也寥寥無幾,而丹麥長期位居“對外援助占國民生產總值比重較高國家”之列。事實上,這與丹麥的高稅收政策息息相關。
在丹麥,政府征收的全部稅收總額大約占國民生產總值(GNP)的百分之五十,“這些稅收大部分用于社會保障,諸如教育、托幼服務、失業救濟、健康醫療、養老金、提前退休的保障金,以及其它的社會福利事業?!雹芤簿褪钦f,丹麥的高稅收政策“使得不同公民之間的收入差距縮小,才華橫溢的幸運人不得不把他們所得的一部分分給那些不那么走運的人?!雹葸@實質上和彼得·辛格的世界貧困理論相契合。富裕的人將自己生活必需之外的財富捐贈給那些遭受貧困、疾病、饑荒等痛苦的人,沒有人擁有太多,以至于很少或者不會出現一個人把自己的財富用于購買奢侈品和各種非生活必需品;沒有人一無所有,以至于減少甚至消滅因貧困而危及生命的人數以及由此而產生的痛苦。
可以說,高稅收政策規定了哪些公民應該繳納賦稅以及這些公民應該繳納多少賦稅,這相當于回答了“捐多少與誰來捐”的問題,并對這一問題做出了符合現實情況的、明確的規定。同時,高稅收政策有效解決了“捐給誰與如何捐”中存在的一對一捐助、多對一與一對多捐助模式實現的困難性。在解決彼得·辛格世界貧困理論實踐上的困難的同時,高稅收政策也有力地落實了彼得·辛格所希望看到的結果:公民在擁有維持生活必需之外的財富的情況下不對貧困者坐視不理,而是把自己維持生活必需之外的財富捐贈給那些貧困的人。
高稅收政策雖然是當前情境下實現彼得·辛格世界貧困理論的可行性方法,但其與辛格的理論相比,不會要求人們把自己生活必需之外的財富全部捐出去。
那些通過繳納賦稅成為“捐助者”的人,即使他們仍然擁有生活必需之外的財富,也是正義的。其原因在于,如果我們要求每一個人都只保留自己生活所必需的財富,那么可能帶來的后果之一便是沒有人再從事勞動生產活動,因為事情的結果不會有任何差別:在一部分人從事過勞動生產之后,每個人都擁有同樣的東西,“不勞而獲”的現象將會逐漸充斥整個社會。在這一點上,高稅收政策似乎做得更好:在實行高稅收政策的情況下,即使富有的人需要繳納更多的賦稅,貧困者也不會和他過一樣的生活。
此外仍需關注的一個現實問題是:一個人遭受貧困所帶來的痛苦是由于自身的懶惰還是其他一些不可避免的因素的影響?如果一個人天生殘疾,無法從事一些對身體素質要求高的工作從而導致其貧窮,或者一個人由于出生地連年戰爭、饑荒而遭受痛苦,那么我們無疑應該幫助他們。可如果一個人由于自身懶惰、不知進取從而導致他無法滿足自己的生活必需開支,那我們便很難心甘情愿地支持政府對這些人進行幫助。對此,彼得·辛格說道:“我不是說兒童比成年人更值得救助,但想必沒人能說兒童的貧困是他們自找的,讓他們自己解決?!雹揠m然辛格意識到了一些人的貧困是其“自找”的,但他卻沒有反對為這些人提供援助。然而實際情況是,對于需要給予捐贈的貧困者,我們應該進行區分,即使這會帶來很大的困難且不被辛格所同意。
總而言之,彼得·辛格世界貧困理論就其出發點而言是正義的,即使這一理論在實踐上面臨著一些巨大的困難,但隨著人類社會的不斷發展這些困難可能會有更多的解決途徑。在當前情境下,高稅收政策是彼得·辛格世界貧困理論得以實現的最佳途徑。
注 釋
①P Singer《The Singer Solution to World Poverty》《New York Times》 1999年9 月5日,第63頁.
②P Singer《The Singer Solution to World Poverty》《New York Times》 1999年9 月5日,第62頁.
③P Singer《The Singer Solution to World Poverty》《New York Times》 1999年9 月5日,第63頁.
④朱富強《由社會管理的轉向看稅收管理的優化》嶺南經濟論壇暨廣東經濟學會年會2012年.
⑤劉娜《丹麥:沒有人擁有太多,沒有人一無所有》《中國商界》2008年02期,第96頁.
⑥P Singer《The Singer Solution to World Poverty》《New York Times》 1999年9月5日,第6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