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峰
隨著對外文化交流的深入,大批優秀的外文歌曲引入中國被翻譯及翻唱。這也帶動了歌詞翻譯需求的增長。然而,關于日文歌詞翻譯始終未有一個統一的標準。不同的翻譯方式使譯作在表達效果上與原曲不盡相同。由于歌曲本身是一種特殊而完整的藝術形式,因此如何在翻譯過程中盡可能地保證歌曲的可唱性和藝術整體性就顯得尤為重要。而且由于翻譯日文歌曲時并不能脫離譯者自身所處的文化背景,所以需要通過歌詞的翻譯來進一步考察兩國文化之間的差異。
《北國之春》創作于1977年春天,一年后流行于日本全國。原曲是一首思念家鄉的歌曲,日本有很多因求學或謀生而離開北方農村的年輕人,所以這首歌在當時引起很大共鳴。由井出博正作詞,遠藤實作曲,原唱為日本著名歌手千昌夫,后被多名日本歌手翻唱,并在日本國內廣為流傳。在遠藤實的著作《幸福の源》一書中記載了歌曲的創作過程。1977年冬天,井出博正受唱片公司委托,為千昌夫作曲,恰逢千昌夫回到故鄉——日本東北地區的巖手縣,于是井出博正將歌曲題目定為《北國之春》,體現了嚴寒地區的人們對于春天的渴望。冬日漸向春天,北風逐漸被溫暖濕潤的南風所取代,白玉蘭花漸漸綻開,山中成片的白樺林等這些景象一一浮現在井出博正的腦海中。出身于日本東北的井出博正深有感觸,一氣呵成。
歌曲全文共有三段,每一段歌詞的開頭都羅列了三四個日本初春時節的意象。“白樺青空 南風”“雪どけ せせらぎ 丸木橋”“山吹 朝霧 水車 小屋”,這些意象以并列的形式進行排列,且每段的意象總體音階數目大致相同,給人以強烈的節奏感。同時這些意象都是日本東北地區春天常見到的景象,讓聽者倍感親切。初春時節,氣溫上升,寒冷的北風漸漸被溫暖的東南風所取代,“こぶし咲く”中的“こぶし”即白木蘭花此時也在春風里開放,為春天增加了一絲生氣。“雪どけ せせらぎ 丸木橋落葉松の芽”描寫的則是隨著氣溫的回升,山地積雪慢慢地融化,變成了潺潺流水,流入山間小溪,穿過獨木小橋的景象。而此時落葉松也開始發芽,“落葉松の芽がふく”中的“ふく”,如果寫成漢字應為“吹く”,表現的是落葉松在春天到來之際也發出嫩芽。第三段中的“山吹 朝霧 水車 小屋わらべ唄”也是春天不可或缺的意象。特別值得注意是日語中“やまぶき”寫成漢字是“山吹”。看似和“風”有關,實則是一種植物的名稱。這在日語中屬于假借字現象,日語中稱作“當て字”。即所使用的漢字表面上與日語的讀音沒有絲毫聯系,但是在歌詞中使用了“山吹”,讓人馬上就能聯想到這是日本山區的景象,同時又是春天的植被(譯成中文應為“棣棠”),此處有雙關之妙。后面的“わらべ唄”意思為童歌,可以直接使用漢字“童歌”,但是此處采用的是和漢混淆文,讓人們覺得更加親切。而且漢字“唄”和“歌”,兩個字雖然讀音相同,但是背后所蘊含的意義卻相去甚遠。“歌”有旋律、曲調之意,給人一種非常規范的印象。但是使用“唄”則更加隨意,小孩子們的喃喃細語也可,不成曲調的哼哼也好,無傷大雅。
在這首日文歌詞中,每一段都有自己表現的主題。在第一段中側重的是母親所寄來的包裹,看到了包裹之后更加地懷念親人。第二段則主要側重于自己心中的那個他(她)。第三段則主要側重寫哥哥和自己的老父親。與父親一樣,哥哥也是沉默寡言的,此時這兩個同樣沉默寡言的人應該正在面對面地喝酒吧?
最初將《北國之春》翻唱成漢語的是臺灣歌手鄧麗君[1]。中文版歌詞由臺灣地區林煌坤填寫,但是第一個漢語版本的歌名與日文版本并不一致,翻譯為《我和你》。繼鄧麗君之后,蔣大為、葉啟田、劉德華等國內歌手都對其進行了翻唱,其中還有粵語和閩南語版本,在中國國內的流傳也極為廣泛。
薛范在《歌曲翻譯探索與實踐》中指出了“歌曲翻譯,曲調已是定型的。歌曲的旋律線、節奏類型和節拍式都由原作者框定,我們譯配歌曲時,譯出的歌詞必須服從于原作者已框定的旋律走向、節奏類型”[2],在本文中對這兩個概念不作細究,但是根據Johan的理論[3],譯者在處理歌詞的時候可以采取五種方式,即:不進行翻譯;進行直譯;譜寫新詞;依據歌詞改變音樂;依據音樂改編歌詞。而參照北國之春在國內流行的版本來看的話,我們可以按照上面的分類標準進行歸類。
漢語版的《北國之春》,受眾最廣的無疑是由鄧麗君翻唱的《我和你》。從歌詞的角度來講,應該歸類于上述理論中的第五類,即根據音樂改編歌詞。只沿用歌曲的旋律,而不遵循原有歌詞,甚至可以完全改變原來歌曲的面貌。雖改變原作的面貌,但是由于符合了當時國內年輕人的口味,在那個時代廣為流傳,即使在今天也是深受人們喜愛的經典愛情歌曲。
與鄧麗君翻唱的版本類似的還有劉德華版的《榕樹下之故鄉的雨》、福友君朋版《一見鐘情的情意》,都是屬于根據音樂改寫歌曲主題的類型。
同時在國內流行的還有葉啟田的閩南語版、余天的《榕樹下》和粵語版《故鄉的雨》,這三者可以歸類為根據歌譜寫新詞,根據原來歌曲的旋律和主題,將其改寫成符合當地語言習慣的歌詞。
一般都將蔣大為所翻唱的這一版本看作是日語版《北國之春》的翻譯版。在第一段中,嚴格地按照了日文版中的“白樺、青空、南風”這三個意象,并將其譯作“亭亭白樺,悠悠碧空,微微南來風”,單從漢字來講,由原來的兩個字變成了四個字,但是由于日語中是由漢字來標記書寫,由假名來標記讀音,如果不嚴格地講,每一個假名都表示一個拍,即原來日語中的假名為“しらかば、あおぞら、みなみかぜ”,所以我們可以發現這個漢語譯本與日語歌詞在拍數上是完全一致的。同時除此之外值得我們注意的是,“碧空”的空與“微微東南風”的風在最后一個字押韻。即:對歌詞的翻譯其實可以參考詩歌翻譯的原則。韻腳是評價翻譯成功與否的一個重要標準。由于漢語是以單音節詞為主要特征的語言,因此韻腳的配合對于保持語言的整體節奏有非常重大的意義,按照漢語的押韻原則翻譯的譯文在語言的韻律上就更容易為人們所接受。
日語中的“季節が都會ではわからないだろうと”這一句對應漢語是“城里不知季節變換,不知季節已變換”,該處沒有按照直譯的方式,而是采用了一個反復的手法來處理歌詞的翻譯。究其原因,雖說只是一句話,但是在“季節が都會では的では”后面有一個明顯的停頓,即可以分為兩個分句,而如果按照直譯的話,應為“城市中不知季節變化”,即將原文中“きせつがとかいではわからないだろうと”這一由十八個拍所構成的句子變成了九拍,那么中文版將會顯得不緊湊,所以利用此處的“では”后面的停頓,在此處加入一個反復的用法,使得漢語版更加符合中國的歌唱習慣。回環往復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敲擊著聞聽者的耳膜,動人的旋律將主題及形象在聽眾的腦海里扎根,開花,結果。通過拆解某單詞來實現音節重復,突出節奏,將聲音與鼓點巧妙地結合在一起。
“小さな包み”譯作“送來寒衣御嚴冬”這句譯文歷來爭議最大,有時甚至會被當作誤譯[4]。認為其誤譯的觀點主要可以歸納為以下幾點:
(一)從歌詞全部內容看,是寫春天來到北國之后的美麗景象以及春日游子思鄉的感情。春天既然到來又何需“寒衣御嚴冬”。
(二)從上下文看“,亭亭白樺……媽媽從家鄉寄來包裹,送來寒衣御嚴冬。”南風已吹來,木蘭花,季節已變換,所以媽媽寄來的應是春服而不是寒衣。
(三)從原文看“小さな”在“包み”前用“小さな”限制。可以推想,寒衣不會是一個小包裹。由此可見“,送來寒衣御嚴冬”是不合情理的。
但是如果就整首歌曲來說,其實這首歌的重點在后面的疊句上,因為收到了母親從家鄉寄來的包裹而引起思鄉之念,情不自禁地唱出了“かえろうかな、かえろうかな”的心聲。扣人心弦的意境在于此。具體地說,引起鄉思的契機有兩個。一個是季節的變化,另一個是母親寄來的包裹。日本人寫信,習慣在開頭說氣候與時令,以期喚起共同的感受,打開彼此的心扉,為后面的談話制造和諧的氣氛。然而,住在城市的人往往感覺不到季節變化。平坦單調的馬路,鱗次櫛比的建筑,地下鐵,立交橋,上下班的人群……這些沒有變化的東西,既遮掩著人們的視線,也堵塞了人們的心扉,所以,若要使季節的變化在城市里也引起思鄉之念,還必須憑借第二個契機。那就是母親寄來的包裹。前者是根源,后者是引線。根源為主,引線居次。至于小包里包的是什么,什么最能挑起游子的鄉愁。也許是吃的、穿的,也許是用的、玩的,要看具體情況。如果設想小包里面要么是衣著、要么是食品,二者必居其一。小說、詩歌、繪畫等藝術創作,之所以慣于運用寫意手法,目的還在于把作品的主要輪廓用線條刻畫出來,而把其他部位空下來,讓讀者去想象,使讀者在欣賞作品的同時,也參與作品的創作,由讀者和作者來共同完成一個優秀作品的全部內容。所以在這里也并沒有將“小さな包み”完全對應成中文的必要。
本文通過對《北國之春》的日文版與被翻唱的各個漢語版本的對比,發現在將日文歌曲引入國內時,需將原來的歌詞進行一定的處理,即根據Johan Franzon的理論,可以分別歸類為直譯,根據音樂改編歌詞等幾個類別。同時在對歌曲進行直譯時,在不破壞歌曲旋律的前提下,也要考慮到對象國的語言習慣,適當采用反復、增譯和省略等方式,使得譯文即符合歌唱標準,也符合文學標準,同時也符合對象國的文化標準。
注 釋
[1]《讓人懷念的日文歌曲》.2008年水利水電出版社
[2]《歌曲翻譯探索與實踐》.2002年5月湖北教育出版社107頁
[3]此處轉引張彤發表于福建省外國語文學會2012年會論文上的《歌詞翻譯原則淺析》一文
[4]關于此處的譯文,馬洪偉,冷鐵錚和方天先先后都有闡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