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她們一次任性的機會

焦沖

焦沖1983年生于河北玉田，2008年開始在《當代》《人民文學》《山花》等期刊發表作品，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男人三十》《微生活》《旋轉門》、中短篇小說集《沒事就好》等，曾獲第二屆“紫金·人民文學之星”長篇小說佳作獎，2017年度廣西文學獎，現居北京。

都說人生譬如朝露，可從生到死，從青春到白頭，真要一分一秒捱下去，卻漫長得無聊至極。尤其是長大成人，對庸常生活一清二楚并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之后，枯燥和虛無逐漸顯現，不定期地拜訪大腦。究其原因，最大的可能就是每一天都過得平淡、雷同，沒有驚喜和意外，一切皆可預見。歲月不停流逝，心卻如止水，不痛不癢,不悲不喜，像臉上越來越固化的表情。于是，有人渴望出走和逃離，渴望激情和刺激，比如安娜·卡列尼娜、包法利夫人，比如不想繼續當玩偶的娜拉。但更多人則從身不由己到甘之如飴，尤其是在當下物質需求優先精神享受的時代，比如周艷。

與這三個經典形象相比，周艷不夠勇敢、聰慧、叛逆，缺乏自省，她從未奮不顧身追尋過內心，碰到一點兒小阻礙、小挫折，便退而求其次，命運給她什么，她便接著。像絕大多數人一樣，安穩是她的人生信條，以至于得知姑媽轉贈巨額遺產時的第一反應是懷疑，她不相信天上掉餡餅。造成這種心態固然與其性格有關，但原生家庭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在她情竇初開時，作為“封建家長”代表的父親粗暴地扼殺了她純真美好的情欲，當他撕毀女兒偶像的海報(這個細節曾發生在我的妹妹身上)時，根本想不到她的少女心也隨之封閉，這才是她不敢追求男同事Eric的根本原因。而促使她開啟這段未卜之旅的卻是父親和丈夫，兩個人皆因對巨額財產的垂涎而置周艷的安危于不顧。可得到財產并一夜風流之后，周艷惦念的依然是她的兒子和以前的生活，為此不惜背信棄義，扔掉了甘旭然給她的鑰匙。

作為在男權社會中成長起來的女性，或多或少都被壓抑了某種自然天性，不知不覺便成為“乖乖女”。命運將甘旭然塞進周艷的生活，并非要讓她重新開啟全新的人生之旅。甘旭然的最大作用是要喚醒周艷心底沉睡的安妮，彌補她青春時代的遺憾。他的任務完成后，只能消失，不論被動與主動。假使她選擇了甘旭然，有一種可能是生活也將變得和以前一樣乏味，但也很可能是其他狀態。不管結果如何，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是劫是緣，試過才知道，清醒的痛苦總好過麻木的幸福。

故事情節的魔幻性不過是一種手法，目的還在于表述現實。最后，周艷重返青春，擁有了足夠多的錢，甩掉了家庭和親情的牽絆，且與青春時的心動對象偶遇。這當然只是我一廂情愿地安排，因為我想給周艷們一次覺醒和任性的機會，當拋開了世俗的顧慮，擁有了經濟基礎后，她們能否發現內心，為自己活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