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潔：做沒有流量的『男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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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5日，北京朝陽區的一家酒店里，李光潔主演的新版《林海雪原》電視劇要召開一場發布會。走廊上擺放著電視劇的海報。海報上李光潔飾演的楊子榮頭戴大號毛皮帽、身著皮大氅，凌厲地目視前方。

現實中，結束采訪后李光潔走入旁邊的一間大休息室，房間里工作人員、攝影師、記者進進出出，李光潔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低頭看手機。“你進去幫他弄一下，別讓他自己在那兒坐著。”門外李光潔的經紀人看到后，和身旁的宣傳助理說。

記者疑惑為什么身為“男一號”，李光潔卻沒有單獨的休息室，李光潔的經紀人勾莉說：“他是一個特別省事的人。待會兒馬上就要過去參加發布會了。我也是不想人家覺得‘男一號’就怎么樣了。”

很難想象，這個沒有半點明星氣場的演員回答說：“我演得是最好的，我很自信。”

“現在誰還拍14條？”

直到發布會前兩天，李光潔還在為《林海雪原》補錄臺詞。“我給光潔打電話說你還得給我再補句詞。”導演金姝慧回憶道，“他錄完又說‘姐你看行不行，不行你趕緊告訴我，我再給你錄’，你說還能說什么呢？我就給他回了兩個字：抱抱。”

兩人的合作顯然非常愉快，聊起拍戲時的李光潔，金姝慧贊不絕口：“零下30攝氏度，一條一條，大夜戲，就是無怨無悔地在那兒拍。我說要拍一個360度的鏡頭，光潔配合我，他要上馬，然后跑大半個場子，那個景好大的，拍完一條我們就看回放，他說‘姐再來一個，我覺得我還能更好’，拍了14條，誰現在沒事拍電視劇給你拍14條？”

原聲出演、無替身拍攝，必要時補錄臺詞，這些原本屬于演員天經地義的本分，在如今的行業環境下，竟然都變成了難能可貴的品質。

1981年出生，畢業于中央戲劇學院的李光潔，很多時候還是個老派的演員。他將演戲稱為“手藝”，自稱是“靠手藝吃飯的人”。和金姝慧導演合作時沒有任何的分歧，因為“都是戲劇學院畢業的，是一個系統里的創作者”。這些老派的用詞，現在聽起來似乎太嚴肅，太沒有爆點了。

沒有爆點意味著沒有流量，但李光潔說自己并不著急，他是個很慢的人，“火燒得越快，滅得會越快，工作上可能也是這樣，你能出多大名，能掙多少錢，這些都是有定數的，我愿意把它平均分配在我這一生中。”

大學期間，李光潔經常跑到北京一些劇組密集的賓館，看到掛著某某劇組門牌的房間，就敲門遞上印好的照片，背面寫上自己的簡歷，這樣的照片，他發了上千份。中戲不允許大三以下的學生接戲，李光潔想的是：“我可以不拍戲，但是我要讓人知道有我這個人存在。等我能拍戲的時候再用我。”當時還在做副導演的金姝慧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他的。

難道在其他同學還在享受大學時光時，李光潔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成名嗎？“很簡單，跟理想什么的都沒有關系，就是你得先活著，你想留在北京，這是唯一的辦法。”李光潔說。

李光潔出生在河南平頂山一個礦工家庭，大二那年，父母所在的煤礦關停，雙雙下崗。他后來在一次電視訪談中提起這段經歷時說，“我唯一擔心的是學費沒有了。”為了拿獎學金，他拼命學習。

學習表演似乎變成了一件非常功利的事情，年輕的李光潔還沒徹底想明白要不要繼續打磨這門“手藝”，就迎來了畢業。他是當年中戲畢業大戲的“男一號”，演出結束，在臺上接受觀眾的掌聲時，才第一次有了自信，意識到“其實我是可以從事這個行業的”。

“有點頹廢卻很單純”

李光潔再次回到話劇舞臺已經是11年以后了。2014年，他在田沁鑫執導的話劇《羅密歐與朱麗葉》中飾演羅密歐。之所以選中李光潔，田沁鑫說：“羅密歐不是一個清麗型的男子，有點頹廢卻很單純，李光潔很符合。”這部話劇將莎士比亞名作改編成北京胡同里的故事，李光潔憑此獲得了被稱為中國托尼獎的壹戲劇大賞。他在獲獎感言中說道：“特別感謝導演田沁鑫給我的信任，讓我挑戰這么經典的角色，讓我找回了對表演的初心，回歸單純，摒棄一些浮華，重新單純地去面對表演這門藝術，重新尊重我自己從事的這個行業。”

彼時，從第一部作品《走向共和》算起，李光潔已經出道11年；從讓他真正嘗到走紅滋味的《杜拉拉升職記》算起，也已經有5年的時間。他有了自己的粉絲團“潔光片羽”，不再像剛畢業時那樣為了生計四處見組，但那個總是琢磨“要怎么生活”的青年還一直住在他的心里，“現在也一樣。只不過活的方式不一樣了，那時候追求的是吃飽，現在當你能吃飽了，想得更多的是你存在的意義和價值。那個時候缺戲拍，現在不缺戲拍了，但現在想的卻是這戲找到我，人家為什么不找張三，不找李四，找到了我？”

他在演藝事業最該乘勝追擊的時候停了下來，演了一年話劇，等于放棄了一年更有話題度的影視劇，這在競爭激烈的影視圈，幾乎會造成不可逆的損失。但李光潔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選擇話劇，是因為“話劇要求更多的是你自己的專業素養，因為演員是在舞臺上的。電影是導演的（藝術），電視劇是編劇的（藝術），這是分得很清楚的，所以你要對專業有要求的話，一定要回到舞臺。今天的好萊塢也是這樣，好的大演員每年或者每兩年都一定會去演一部話劇”。

“開坯子很重要”

李光潔一直強調“專業演員對自己的要求”，甚至連2016年參加的綜藝節目《跨界歌王》都被他形容為“更像是一個舞臺劇，還是我的本行”。

老派的李光潔實在不像是80后的演員。成名已久，但是各種時尚活動上很難見到他的身影。“他是比較直接的，你跟他說這些，他會直接說我來不了。”經紀人勾莉說。

導演金姝慧認為這和他的第一部戲《走向共和》有很大關系。“我老覺得開坯子很重要。”她說，“那個戲可能給他一下掰到了正軌上，你讓他再去張揚，他不會，沒學過這個。”

《走向共和》的導演是以嚴格著稱的張黎。李光潔多次在采訪中提到這部戲對自己的影響。他從進組到拍第一個鏡頭，中間隔了3個月，這3個月里每天讀劇組發的七本書，寫人物小傳。“我和呂中老師演慈禧和光緒，導演明確規定，我每天要去敲門請呂中老師到食堂吃飯。所以一到鏡頭前，你就是這個人了。”現場架好機器后，所有人員不得在鏡頭前走動，必須向導演請示，以示敬畏之心。

這種在今天看來堪稱奇觀的創作氛圍，李光潔在10多年后的《林海雪原》片場又找到了。為了拍攝重頭戲“智取威虎山”一段，劇組醞釀了幾個月的時間，李光潔和導演以及飾演座山雕的倪大紅反復排練，實際拍攝時又加了很多即興的表演。只這一場戲就拍了四天。“在現場跟這些老演員們演戲會特別開心，覺得這一天過得好快。”李光潔說。

有網友將李光潔稱為史上最帥的“楊子榮”，導演金姝慧說：“這個評價我覺得沒問題。其實他的這種‘帥’并不是單純指五官和身材，這種‘帥’是給這個人物注入了一個靈魂，就是往那兒一站，他就是英雄，他是‘帥’在這兒了。說實在的，真的說按所謂市場價值來講，可能有比光潔更有流量的。他就只是拍戲，他并不像傳統意義的（有很多）話題的，或者一線的概念。”

這樣敬業的演員，卻沒有太多流量，難道不是種遺憾嗎？“我覺得光潔自己也不遺憾，因為他肯定追求的不是那個。”金姝慧說。

同樣的問題拋給李光潔，得到了這樣的答案：“這是一個泛娛樂的時代，所有人都去娛樂了，可能大家不再關注你的戲怎樣，你無力改變這個環境，唯一能做的是改變你自己。也不隨波逐流，也不跟大家逆反。每一個時代都是最好的時代，責怪它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