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城

◎徐晨泱 浙江省新昌中學高一（3）班

她從遠方回來了，回到了那座讓她望眼欲穿的城。

古橋、古街、古巷，宛若畫中身著素衣縞裙的江南姑娘，皓齒明眸，巧笑嫣然，它們靜靜地立著，立在悄悄流淌的時光之河里，一切仿佛都沒有變，還是原來的模樣。

但是，真的沒有變嗎？

窗臺上的那株吊蘭是多少個月前種下的；盒子里藏著的那些星星是十年前折的；床頭那張略微泛黃的照片是那個孩子十多年前的模樣……她為了心中的夢想，背著沉重的行囊，漂向了遠方。

終于，她從遠方回來，急切地奔向家鄉的小巷。當她的腳尖終于觸到了那些古樸的青磚時，她卻將腳步放得很慢很慢，只為能細細品味書圣的氣息。

墨池——翰墨竟染池，勤勉終成器

夜晚的書圣故里，幽靜卻不凄涼。月光輕柔，柔得像母親寵溺的目光，柔得像薄薄的能飄動起來的雨幕，落在角落的一方小小的池塘上。淡淡的墨香從遠處飄來，她仿佛又看見了書圣王羲之在千年前，在古越紹興，潑墨揮毫。

王羲之自幼酷愛書法，七歲善書，十二歲時偶知父親有一部前人的書法論著《筆說》，便將它從父親枕下竊來，反復研讀，每天坐在池邊練字，從清晨天邊升起第一抹魚肚白開始，到黃昏太陽漸漸西沉，落日的余暉籠罩大地，久而久之，池水竟全被染成了墨色，池旁也堆起了一座廢棄的筆頭壘成的小山。后人便親切地稱這片池為“墨池”。

王羲之練字廢寢忘食，連吃飯走路也在揣摩字的結構，不斷在身上劃寫，衣襟也被劃破了。功夫終不負有心人，他為人題牌匾，墨竟滲入木板有三寸深，“入木三分”這個成語由此而來。在紹興蘭亭，他與眾文人墨客曲水流觴，乘著酒興，揮毫寫下“天下第一行書”——《蘭亭集序》，“飄若浮云，矯若驚龍”。唐太宗贊其書法：“心慕手追，此人而已，其余區區之類，何足論哉！”

家在書圣故里旁，沐浴著墨香長大，她和很多家鄉人一樣，對書法情有獨鐘。望著靜靜的墨池水，她想起了童年和書法做伴的時光，筆尖在紙上劃過，她的思緒便飄到了神秘莫測的大自然。倚一汪清泉，在群山環繞之間聽泉水擊石，鳥鳴山澗，她用柔弱的筆尖，用清香四溢的墨水在白紙上寫下詩篇：“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雄健方剛的正楷到圓潤扁平的隸書，從規規矩矩的臨摹到自由隨性的創作，稚嫩的字漸漸變得老練成熟。

題扇躲婆——懷仁謂善，明度謂智

她順著青石板路向前走，便看見了一座古橋。它像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這條河上佇立了漫長的年歲。歲月悠悠，波光明滅，泡沫聚散，唯有這座古橋始終挺立。它見證了這座古城的興衰變遷。橋身早已坑坑點點，而橋的兩側卻攀滿了蒼綠的藤蔓和嬌羞的野花。古老與生機碰撞，簡直就是這座古城的縮影——古樸滄桑中透著生機與活力，也是紹興人的剪影——成熟穩健卻又敢于創新。

相傳，王羲之從宅第出來走上這座橋時，總看見一位老媼在橋頭擺小攤賣六角小扇，卻很少有人問津。見老媼一臉愁容，他頓生惻隱之心，在扇子上各題了幾個字。老媼見了立刻露出憤怒的神色，王羲之笑著說：“只需說是王右軍題的字，定能賣出好價錢。”果然，不一會兒，扇子便被一搶而空，老媼欣然而笑。他日，老媼又乞求王羲之為她題扇，王羲之委婉拒絕，轉身躲進身邊的巷子里。從此，這座橋便有了“題扇橋”之名，而這條巷子也被叫作“躲婆弄”。

她忽然明白了，一代代家鄉人心懷仁義、心系他人原來是深受王羲之影響——站在橋頭可以看見橋上有一四方石墩，中間有一圓窟窿，這是從前插“天燈柱”的孔。夜幕降臨之時，天燈便散發出昏黃迷漫的燈光，為路人照見石級，也為在夜幕中穿行的船只指明方向。而管天燈的人便是兩岸傍水而居的人家，是每一個人的堅守讓黑夜光明依舊，讓人心緊緊相連。王羲之的故事也讓古城人明白：萬事萬物都有一個度，我們要努力開創自己向往的生活而不是被迫謀生。于是，他們搖著烏篷小櫓，哼著蓮花落穿梭在大街小巷，勾畫出一幅恬靜淡雅的水墨風情畫；他們用最香的糯米、最甘甜的鑒湖水釀酒，讓紹興的酒香飄向四方，享譽世界。

戒珠寺——戒律潔白，猶如珠玉

青石板路邊，幾堵粉墻，幾片瓦楞，兩只石獅守在門前，如此簡單樸素的，便是王羲之的住宅，后王羲之棄宅為寺，初名“昌安寺”，后改名“戒珠寺”。

相傳王羲之有兩樣癖好：一是愛鵝，二是癖珠。王羲之為了讓十指靈活，增加書法的氣勢，會隨身攜帶一顆晶瑩剔透的明珠，握在手掌中，來回摩挲。

一天，王羲之在池畔賞鵝戲水時，一位僧人來訪。王羲之隨手將珠子放在桌上，與僧人敘談。其間，又有一客人來訪，王羲之請僧人稍作等候，自己去會見客人。回來后發現珠子不見了，就懷疑這位塵外之人欲心未盡，雖不明言，臉上卻露出鄙夷的神色。僧人委屈難辯，只好怏怏而去，之后竟郁悶而死。幾天后，王羲之家的大白鵝死了，剖開鵝腹，竟發現了那顆明珠。王羲之悔恨交加，從此棄掉賞珠子的習慣，并舍宅為寺。

這個故事讓她陷入了沉思：每個人的人生都一樣，“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我們在世間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一種緣分，但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卻猶如白駒過隙，一瞬間便已逝去。所以我們根本來不及抱怨，更來不及冷眼相待，唯有珍惜這份彌足珍貴的情誼，才是對待緣分的最佳方式。“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于所遇，暫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人世間的歡樂也是轉瞬即逝的，若人生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猶豫，都在悲嘆，都在迷惘，到了雙鬢斑白的那一刻，就只能空嘆一生碌碌無為。把握當下，坦然面對，笑對生活才是真諦。

她又背起了行囊，離開了這座讓她望眼欲穿的城。

但她還會再回來，會回來，給這座城一個更美好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