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舟
(蘇州大學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企業環境責任這一概念脫胎于企業社會責任。企業社會責任最早指企業除了滿足股東所要求的利潤最大化目標之外,還包括對員工、社區等所承擔的責任。早期,企業社會責任概念局限于改善員工工作環境與工薪水平、企業回饋社區以及企業慈善捐贈等領域。20世紀70年代以來,隨著“意大利二噁英污染事件”、“英國威爾士酚污染事件”等在西方的集中爆發,企業對環境造成的破壞日益受到關注,加之公民環保意識的不斷提高,人們開始認真思考企業對環境的責任。恩德勒[1]認為,經濟責任、社會責任、環境責任構成了企業社會責任的三方面;卡羅爾[2]也認為環境是企業利益相關者的重要組成部分,企業要對利益相關者承擔社會責任,也就要對環境承擔責任。由此可見,企業環境責任是作為企業社會責任的重要組成部分而誕生的。
從學者所持的視角或者立場來看,關于企業環境責任的概念,大致有以下幾種看法。
從倫理學的角度來看,企業環境責任關系到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問題。人類無節制地從環境中獲取資源、制造了大量污染,最終導致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失衡,使得人類自食苦果。Bansal 和Roth[3]認為,企業環境責任是倫理約束下的一種環境影響管理的行為,指企業為降低對環境的影響而采取的產品、流程以及政策方面的行動,以確保企業合乎環境倫理;廖小平等學者[4]也認為,有實力和有能力的組織需要為整個社會承擔責任,而企業環境責任的缺失是造成環境日益惡化的原因之一,企業作為破壞環境的主體,必須為其行為后果負責。
環境是一種生產要素,和其他生產要素一樣,也是有價格的,企業利用了環境中的資源開展生產活動,又因為各種污染物給環境造成了負面影響,需要為此付出成本,無成本地使用自然資源只會導致“囚徒困境”。賀立龍等[5]學者認為,企業環境責任的經濟學含義是指通過一定經濟機制的規范或引導,企業主動或被動地按社會福利最大化標準配置和使用環境資源。
組織合法性理論認為,企業的行為應當符合社會的價值體系。企業在社會中不可能孤立存在,只有當企業被社會所認可時,企業才能獲得其發展壯大所需要的資源。具體而言,企業要想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勝出,必須得到投資者、債權人、消費者等的認可,如果企業的行為與社會主流價值體系背道而馳,則其必然將失去“合法性”,被競爭所淘汰。現在,廣大民眾的環境保護意識已經被喚醒,環保已然融入了社會的主流價值體系中去,所以企業需要承擔社會責任以提升其合法性。卡羅爾[2]認為,“企業對自然環境的污染和消耗起了主要作用”,但企業也有能力支持環境并減輕之前造成的破壞,因此,企業應當實行戰略環境管理,將環境戰略貫徹到企業的基本活動中去。
以上3種觀點雖然有視角的差異,但核心內涵是一致的,即企業在追求其利潤最大化目標的同時,應當為其對環境所造成的負面影響負責,并盡可能主動承擔責任,減少環境污染,促進可持續發展。
企業的行為常常是各種因素交織下主動或被動的戰略選擇,所以,要想讓企業環境責任落到實處,就必須探究影響企業承擔環境責任的驅動因素。從總體上來看,影響企業承擔環境責任的因素主要分為內外兩個方面。
在外部因素方面,利益相關者理論是目前為較多學者所認可的一種解釋,Freeman[6]認為,利益相關者指的是在企業實現其目標的過程中,任何會被企業影響或者會影響企業的團體或個人。利益相關者理論突破了傳統的股東中心觀, 將企業的利害關系者擴大至債權人、客戶、員工、政府等內外部利益群體,因此,企業除了不斷追求利潤最大化的目標之外,也需要考慮政府環保部門、參與有毒有害生產過程的職工以及受企業污染影響的居民等群體的訴求。企業承擔環境責任不再是一種“慈善”,更是一種“義務”。
此外,也有相當多的學者從制度主義的視角入手。正如Hardin[7]的“公地悲劇”所認為的,環境作為一種公共資源,總難逃被過度破壞的命運,這就需要有制度來約束個體的行為。奧斯特羅姆[8]指出,通過創新制度供給,由政府推行各種環境規制措施,讓企業承擔破壞環境的成本,可以很好地促使企業承擔環境責任;這一觀點也得到了Schwartz和Carroll[9]的研究證實,面臨低制度壓力的企業往往僅試圖滿足最低限度的環保法規要求,而在制度規范嚴格的國家,不論這個國家有關環境的制度規范是否嚴格,企業也會自愿開展較高水準的環境管理行為。
筆者認為,利益相關者理論與制度理論兩者對于企業社會責任的觀點并不矛盾,利益相關者理論的視角是一種具體化了的制度理論視角,換言之,制度理論視角更為宏觀,使得我們可以以更為廣闊的視野將企業環境責任與其他各種經濟、管理理論進行對話;而利益相關者理論則更為細致,可以給企業具體的環境管理行為提供指引。
除了公司外部的各種壓力之外,公司內部的一些因素也會促使企業承擔環境責任,而這些內部影響因素又可以分為公司層面和管理者層面這兩類。
在公司層面,企業的規模大小、盈利能力、現金充足程度、公司治理結構、所有權結構等都會對企業的企業環境責任產生影響。Darnall[10]等人研究發現,企業采取環境管理戰略的積極程度會受到企業規模的影響,較小的企業對價值鏈、內部和監管利益相關者的壓力更為敏感,反而更會采取積極的環境管理戰略。Delmas[11]考察了企業制定環境戰略的流程,進而發現企業內部各部門的影響力的大小會對企業環境責任產生影響,所以,客戶、監管者、立法者、當地社區和環保組織等外部利益相關者與公司內部具有影響力的公司部門互動,更有可能影響企業的環境管理行為。
在管理者層面, Andrikopoulos和Kriklani[12]研究了139家哥本哈根上市公司,發現非執行董事的存在、董事局主席年齡、具有法律背景的CEO等與企業環境披露顯著正相關,這一研究表明,企業高級管理人員的背景特征會對企業的環境責任有著明顯的影響。Meng等學者[13]利用中國制造業上市公司的數據研究發現,非自愿且負面的高管更替會使得高管更加謹慎地披露企業污染相關的信息,從而導致水平較低的企業環境責任,因此,將董事長與CEO兩職分離,從而避免高管更替給企業環境責任帶來負面影響就顯得尤為重要。
除了內外部兩類因素外,也有學者綜合了內外部因素的觀點,如Sharma和Vredenburg[14]從戰略管理的角度解釋了企業環境責任行為的動因,他們認為,企業從事環境管理活動會因企業對待環境的戰略而不同,有的企業會主動承擔對環境的責任,而有的企業承擔環境責任則是一種被迫的行為。在主動型戰略下,企業積極從事清潔生產活動,降低各類成本,并助力企業樹立良好的社會形象,提高企業的競爭優勢;而在被動型戰略下,企業視環境責任為“包袱”,只是因為擔心受到監管部門的處罰才承擔起最低限度的環境責任。
在對企業環境責任的梳理中我們不難看出,企業環境責任作為企業應當承擔的一種義務,已經為人們廣泛認同,關于企業環境責任的概念雖然在認知視角等方面有所不同,但內核是一致的。對企業社會責任動因的研究也為政府機關、企業高級管理人員等企業內外部的政策制定者提供了一些提高企業環境績效的思路。對政府機關而言,不斷創新制度供給,對企業而言,不斷提升高級管理人員的環境管理理念,都可以有效地提升企業的環境責任。
當然,企業環境責任在實踐中還存在著許多問題,近幾年國內的“垃圾跨省傾倒太湖案”、“江西九江段長江重大環境污染案”無不表明當前的國內企業與企業家往往局限于短期目標,清潔生產與環境管理理念還沒有從根本上建立起來——這也顯示出先前理論研究的局限性,如何將研究成果落地,將環境管理的研究成果轉變為管理工具與政策工具從而實現“綠水青山”的目標將是未來環境管理研究的一個重要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