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中茶園作（七首）

一起看大海

我們去看海

大海在我們的眼睛之間

一會兒寂靜，一會兒喧囂

我們還一起在山里看過星星

星空也像大海

星星閃爍、幽深

一會兒寂靜，一會兒喧囂

只有一顆劃向天際

海水深邃，我不能領悟

一切如時間本身

春中茶園作

茶的生與死，只在一場春雪

滿目春山盡白頭，人走就涼

春寒勝于人禍，只有沸騰的水知曉

茶香來自苦寒，活著不易

被折戟，被殺青，被揉捻

被發酵、被烘烤，被赴湯，被蹈火

遍嘗人間滋味，茶出身于農家

性苦寒，功效止渴、明目、益思

消炎解毒。死是一件自然的事

茶的一生，總是無法為自己除煩去膩

驅困輕身。在這春天里

雪地江山如畫，只有這小小的草木

靈魂中長滿不為人知的悲傷

吃茶去吧。群山之巔，人心為峰

草木之心，一歲一枯榮

蚯蚓在地底用柔軟的身軀耕耘

而世界空曠，蟲鳴閃爍其上

登望海樓

我用地理學的目光搜索你

你一會兒近，一會兒遠

你一會兒在陸地，一會兒在海洋

你飛翔的翅膀在海上展開

風不偏袒于天于云于海于船

像蕩秋千的孩子，海水是苦咸的

我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你

不管你在半島，海峽，大陸架，港灣和碼頭

這潮汐，永遠都是曼妙而且唯一

海日天風，唐晉遺風

浪花前赴后繼，海在沉默

你，是我的童話——

而你什么也不用做——除了

——礁石一樣！

回首長安

在長安，做一個凡人多么好

結廬紅塵，相遇就是不舍

我可以醉，可以醒，可以自由呼吸

不需要云游四方，不再追名逐利

摸得著溫暖，摸得著心跳

這里人間祥和，時和光都緩慢

沒有紛爭，一晌貪歡，萬般隨緣

我可以披頭散發，放浪形骸

佳麗地，此生得遇，回首長安

酒醉還來花下眠，何須終南山，何須桃花源

佛在我心，從此像一個苦行僧，在自己的廟里修行

不管成不成佛，以后的這一千年里

我只熱愛你和我自己

沙柳河

午夜，三寶拿來一瓶青稞酒

說，我們義結金蘭

從此是兄弟了

你是弟弟，我是哥

我先敬你三杯

三寶是藏族漢子，剛察人

看著他喝酒，我想起了古老的河流

那些靈魂沒有被污染的水

日月山

夕陽下，一群牛羊在坡上吃草

炊煙從帳篷里飄出，牧羊犬安靜

土拔鼠圓頭圓腦，逢人就打躬作揖

小河流，哼著純凈的歌，我看見

風不卑不亢，和落日一樣不諳世事

在高原，日、月、山

都是樸素、都是善良的

寄楊方書

我們都是來歷不明的人

明天會在金華，或是溫州

誰都沒有把握

窗外桂花奢侈

時令恰是重陽節

我今天沒有去登積道山

黃大仙也不能起死回生

我知道，經過了生離死別

如今我的父母雙亡，我已無家可歸

我再也登不上青春和歡樂的時光

秋夜懷想一個人，知道你在永康

其實你在哪里，即使遠在新疆

都沒有實質上的意義

塵世虛無，每個人都回不去

九月節，日瘦，草露寒霜

我們怕冷，應添衣，驅風祛寒

冬季即將到來，謹防寒邪所傷

親人死了，我們還要活下去

要走的路很長，命運苦難

所謂活著，就有許多日子等著虛度

作者簡介：慕白，原名王國側，浙江文成人。中國作協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首都師范大學2014年度駐校詩人。有作品在《詩刊》《人民文學》《新華文摘》《中國作家》《星星詩刊》等刊物發表。參加《詩刊》社第26屆青春詩會，魯迅文學院第31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修班（詩歌班）。曾獲《十月》詩歌獎、紅高粱詩歌獎、華文青年詩人獎、李白詩歌獎等。著有詩集《有誰是你》《在路上》《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