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去南方（六首）

村莊漫步

蟬聲在村莊里瘋狂地生長

像蓬勃的野草

等待秋風的收割

村子里的老人漸次矮了下去

年歲越長，他們就越貼近大地

偶爾回鄉的年輕人

不過是掠過蘆葦叢的燕雀

他們只能仰頭看看

此刻，蟬聲聒噪，繁星明滅

一陣涼風吹來

那些細長的蘆葦們

忽然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芒 草

我們迷失在這紅色的芒草里

這淺根的植物

在礁石上長出了堅韌的腰肢

或許，它曾無數次在這狂躁的風雨里俯首

我們寄存在海螺蜿蜒的軀殼里

我們是比海螺更渺小的存在

一個村民戴上了安全帽，在烈日下刨土

這里與海一步之遙

有時候，要祭獻上整個生命

才能在這堅硬的墻上開鑿出一點光亮

我們談論著大嶺后的月色

抵達時白晝隱去，黃昏已至

萬物沉寂于虛幻的薄霧中

一如我們各懷心事的腳步

唯有濤聲嗚咽，等候著

黎明時分最早醒來的那批人

稻草人

稻草人搖擺著身體

秋天在他身邊安靜了下來

稻草人不言不語

秋風替它說著話

“我喜歡這凋敝的季節

正如你們熱衷于盛開。”

陌生的闖入者，此刻正熱烈地討論著

這里的蕭瑟，不幸與殘缺

積蓄了太久的憐憫

終于有了適合的去處。他們心滿意足

“真是冷啊。冬天該到了吧。

真幸運啊，我們那兒依舊水草豐茂，日暖風和”

稻草人不言不語

這是他最喜歡的秋天

不如去南方

一個季節走到了盡頭

便只剩無路可走的惶惑

每一座城市都有人在流浪

他們的心頭都掛著一顆流星

不知何時劃落

他們的的孤獨太赤裸

干凈得像有候鳥飛過的秋天

不如去南方吧

至少這里的冬天暖和一些

走到哪里都寂寞

這里不會比哪里更寂寞

你看這里有萬家燈火

沒有人在意

一顆流星在燈火深處燃燒

流浪者

今天天氣很好

陽光溫和得庸常

一輛掉了漆的大卡車

努力在顛簸之中不讓自己分崩離析

緊張讓它的身子僵硬而呆板

背后抖動的樹木干枯卻松軟依舊

交錯的枝椏間抖著嫩綠的芽

在這灰色的世界里真是一件珍貴的禮物

每一個顛簸，都有枯葉飛出

飛舞在尖銳高昂的汽笛聲中

像極了一場盛大的狂歡或是游戲

它們是真正的流浪者

穿梭在行人、車輛、店鋪、路燈

清晨和黃昏之間

如果這條路沒有盡頭

那么，起點與歸宿都不再有意義

海之上

山之外不是山，是大塘港

這里的水一半咸，一半淡

這里的魚游到一半

世界就轉了方向

一個建在海之上的國度

被埋葬了礁石與沙礫。唯余光滑潔白

路過的每個庭院都繁花似錦

有著按部就班的安詳與熱鬧

誰又關心，花后面的人家安在

只是腳底忽然一陣發癢

仿佛正有魚群歸來

作者簡介：朱夏楠，女，詩人、編輯。畢業于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院，現居寧波。浙江省第五批“新荷”計劃人才。作品散見于《詩刊》《西湖》《美文》《詩探索》《西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