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耳盜鈴的省部級高官

冰峰

欲望是一個可怕的魔咒，為官做人要懂得知足和舍棄。湖北省政協第十一屆委員會原副主席劉善橋將自己凌駕于組織之上，并非一日之功，其主政黃岡等五地市長達16年之久，一路上弄權腐敗、生活腐化，案件涉及面之廣、涉案人員之多、社會影響之惡劣，值得深省。

2018年9月4日，經上級院指定管轄決定，由河南省南陽市人民檢察院指控涉嫌巨額受賄案的犯罪嫌疑人劉善橋，被法院一審判處有期徒刑12年，并處罰金人民幣200萬元。

劉善橋年青時低調勤勉、工作突出，33歲就當上湖北某市副市長，37歲被提拔為宣城市副書記、市長（副廳級領導干部），2013年1月當選為湖北省政協十一屆委員會副主席。可是他卻在走上領導崗位后慢慢滑向另一個極端，將權力作為謀取私欲的工具，最終淪為階下囚。

慷慨相“助”背后藏隱情

“你是怎么認識劉善橋的？”2017年辦案人員在湖北傳訊了赫向東。經過一番思想斗爭，赫向東最終向辦案人員供述了自己行賄劉善橋的犯罪事實。赫向東說：“劉書記當時擔任黃岡市委‘一把手（書記兼任市人大常委會主任），是個威風八面、響當當的大人物，他辦事爽快、干練、有魄力、能干大事……十年前，經同學介紹我倆結識，不久就在黃岡市下轄十個縣（區）所屬學校打開了配送學生奶業務的市場。由于有劉書記的關照，我的公司在該地區銷售業務做得很好，銷量很大，我曾經多次對劉善橋書記表示感謝，但都被他給拒絕了。”

據赫向東供述，大約在2008年的一天，麻慶偉（化名，劉善橋的外姓親戚，另案處理）找劉善橋（時任黃岡市委書記、市人大常委會主任）說有一個叫“赫向東”的朋友，是“學生奶”的銷售代理商，想見見領導。過了幾天后，劉善橋從外地考察回來，麻慶偉帶著赫向東到武漢某機場接劉善橋，并介紹赫向東和劉善橋認識。

事后不久，麻、赫二人又找劉善橋，麻慶偉介紹說：“赫向東銷售配送學生奶多年，很有經驗，并且國務院還有文件推廣‘學生奶，我和赫向東想合作在黃岡市開拓‘學生奶市場，希望劉書記幫助我們在黃岡市配送銷售‘學生奶。”考慮麻慶偉是自己的直系親屬，劉善橋聽后也就同意幫忙。但是，劉善橋作為黃岡市的市委書記，其親戚在黃岡做生意，一旦有個啥事可能會對劉造成負面影響。于是，劉善橋就對麻、赫二人提出要求說：“我建議，先以赫向東的名義開拓黃岡市的‘學生奶市場，我會和黃岡市主管教育的市領導打招呼，讓赫向東找市領導對接聯系具體事項。然后，再幫赫向東和麻慶偉開拓湖北某市（劉善橋曾經工作過）的‘學生奶市場，到時候麻慶偉可以做湖北某市的‘學生奶銷售配送業務。”

事后，劉善橋讓秘書將主管教育的副市長雷某叫到他辦公室，要求雷某在黃岡市各縣、區盡快布置實施伊利“學生奶”的推廣工作，還說伊利“學生奶”代理商赫向東會找雷某對接。

過了一段時間，雷某向劉善橋書記匯報赫向東已經找過他了，他已經開會出臺文件落實在全市教育系統推廣“學生奶”的工作。就這樣，赫向東很快在黃岡市下轄的團風、浠水、羅田等十個縣（區）的學校打開了銷售“學生奶”業務的市場。在劉善橋書記的直接“關照”下，赫向東的公司在該地區銷售配送學生奶做得很順利，銷售量很大，赫向東等人曾經多次與同學帶著財物去劉善橋家表示感謝，均被劉善橋以“都是好兄弟，幫這點忙，也不算個啥”予以婉拒。

赫向東的公司拿下黃岡市“學生奶”市場后不久，劉善橋給時任湖北某市政協領導欒某打電話說：“我有個親屬麻慶偉想在你們隨州推銷伊利學生奶，請欒兄幫忙做一些工作。”“領導發話了，沒問題。”欒某答應了。原來，欒某是湖北某市某部門副主席，聯系教育工作，并且他在湖北某市擔任領導多年，在當地領導干部中很有威望。劉善橋在隨州工作期間，兩人關系一直很好。在欒某幫助下，赫向東的公司被指定為隨州“學生奶”唯一的配送公司。劉善橋私下在心里盤算過：每個學校平均2200名學生，每人每學期收400元，一年能掙一二十萬元，更何況黃岡、隨州有好幾百所小校和私立學校。

不遺余力 為子索賄

2010年“五一”勞動節期間，經北京市海淀區政府一位黃岡老鄉介紹，劉善橋在北京市海淀區的一個小區看中了一套住房。這個小區還未竣工，房子是兩室一廳，面積90多平方米，價格約每平方米8000元，總房款75萬元左右。

劉善橋說，考慮到兒子（劉振興化名）大學畢業后在北京工作，還沒有自己的住房，就想買下這套房子給兒子。但是北京購房政策有嚴格的控購要求，其中一條就是“必須具有北京戶籍”才能購買這套房。而劉振興是北京市的集體戶口，小莉（劉善橋的兒媳）的戶籍在南方，都不符合購房要求。劉善橋就找到了他在北京某部隊醫院工作的舅老陳雪風，并跟陳雪風商量用陳的名義購房，陳同意幫忙，最終商定用陳雪風妻子周玲的身份辦理該房的購房手續。

多年來，劉善橋獨善其身、埋頭苦干，自己平時積攢下來的錢都用于補貼家用，要想在北京購買一套像樣的房產，他還真難拿出這么多錢來。思來想去，劉善橋想到這幾年他提攜麻慶偉、赫向東二人拓展銷售配送學生奶業務，使對方獲利頗豐，加之麻慶偉曾多次說要向劉表示感謝，為了兒子，劉善橋當即決定讓麻、赫二人給自己出資購買這套房，說起來是借他們的。

這一天，劉善橋給麻慶偉打電話稱“我在北京看中了一套房子，準備買了讓劉振興住，辦理下來需要85萬元”。麻慶偉很愉快地說“好”。劉善橋同時交代麻慶偉把錢轉給周玲。因為劉善橋考慮總房價還不確定，多準備些錢好一些，還有交房時是毛坯房，裝修需要用錢，所以就向麻慶偉說需要85萬元。

麻慶偉以他愛人謝小英（化名）的名義，按照劉善橋的授意把85萬元房款打到周玲的銀行賬戶中。周玲收到85萬元，辦理完購房手續后，劉善橋問過周玲，讓她把余款交給自己兒子兒媳用于房子裝修。周玲房產手續辦好后將余款交給劉善橋的兒媳小莉保管，小莉把房子簡單裝修后出租了，開始租金每年1萬元，2016年漲到每年3萬，租金由小莉收取（直至案發，這筆85萬元房款也沒歸還麻慶偉）。

2011年6月，劉振興向父親劉善橋提出自己看中了北京市南二環附近某公館的一套房子，總共570萬元，他自己出了10萬元定金，還有560余萬元需要父親幫助籌措……由于這么多年來，劉善橋一直忙于工作和事業，兒子從上幼兒園到考大學，他都無暇在身邊照顧，因此，總覺得自己虧欠兒子太多。盡管他一下子拿不出這么多錢，但還是很爽快地答應了。

劉善橋在供述中回憶道：當時答應兒子再借560萬元購買房子后，我在腦海里苦苦思考到哪弄這么多錢去。其實這么多年來，我在官場上摸爬滾打，身邊有許多老板天天像“蒼蠅”似的圍著我轉，只要我一開口，別說560萬元，就是一兩千萬，也不是問題。可是他與家屬商量了好幾天，總覺得不妥，只能找靠得住的朋友幫忙。

劉善橋思前想后，再次想到這些年交下的朋友麻慶偉和赫向東。過了幾天，麻慶偉告訴劉善橋，已經按照劉的要求辦好了，并說這這560余萬元錢里有一部分錢是赫向東出的。劉善橋說知道了，具體赫向東出了多少錢劉沒有過問。購房的相關手續是劉振興辦的，產權登記在劉振興的名下。

劉善橋供述說，2017年4月，他聽說潘曉莉（劉善橋的特殊關系人）和夏某華（湖北京華房地產開發公司法定代表人、化名、另案處理）“出事”后，因為他和潘曉莉是多年的特殊關系人，所以隨即判斷出上級調查是針對他的。當時劉善橋非常擔心這560余萬元購房款的問題被組織發現，便找麻慶偉，講明原因，要求麻馬上去北京，讓劉振興給麻補一張“借條”并把落款時間提前到買房子時。

2015年上半年，劉振興對父親說由于當時他住的某某公館小區附近沒有好學校，兒子也到了上小學的年齡，想把房子賣掉，通過中介再買一套，方便小孩上學，劉善橋同意了。劉振興在“賣舊房換新房”的過程中，出現了200萬元資金缺口，請父親幫他解決。劉善橋答應后不久，就叫麻慶偉來家里吃飯，對麻慶偉說劉振興在北京想換個新房子目前還差200萬元購房款，麻慶偉說這200萬由他出。為了逃避組織審查，劉善橋不想在銀行賬戶留下痕跡，就對麻慶偉說讓他開車送現金到北京直接交給劉振興。第二天他們見面，劉振興拿到200萬元后告訴了劉善橋。

劉振興新買的房子在北京東城區某小區，一直居住至案發，這套房產產權辦在劉振興名下。

2017年3月，劉善橋告訴麻慶偉說省委新建的某大院（部級樓）馬上要竣工了，7月就要分房，他會分到一套，到時候需要付購房款，還要給房子裝修，大概需要100萬元。同年4月，麻慶偉用一個紙箱裝了100萬元現金送到劉善橋家里。

劉善橋懺悔道：“麻慶偉和赫向東在我的幫助下，做了黃岡、隨州的‘學生奶銷售配送業務，大獲其利，當時想他們給我這些錢就是為了感謝我，是對我的回報。現在想想，其實是自己在給自己挖坑、加罪啊。”

掩耳盜鈴 違規提拔

武世軍（化名，另案處理）被傳訊后，經過辦案人員反復做思想工作，最終松口承認自己曾經行賄劉善橋的犯罪事實。武世軍向辦案人員交代：“我的老家在湖北黃岡，大學畢業后我在海南開發房地產，生意做得比較大。2003年左右，劉善橋來海南招商時，因為我是黃岡籍的企業家，與劉善橋聊得比較投緣，我們便留下彼此聯系方式并開始慢慢熟悉起來。”

2009年年底，武世軍回湖北辦事并找到劉善橋說：“我有個高中同學叫曾志寧，是湖北省某市景都區公安局正科級副局長，我倆關系比親兄弟還好，想讓劉書記幫忙將他提拔為副處級。”

時任黃崗市委書記的劉善橋考慮了一下，對武世軍說：“這件事我會關心的。”過后，曾志寧主動找到劉善橋辦公室，介紹了自己的基本情況。到了2010年上半年，該市公安系統準備提拔一批處級干部，劉善橋就把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的孟某叫到他的辦公室，告之景都區公安局的副局長曾志寧很能干，應該提拔重用，孟一聽立即就說明白了。后來，市委組織部在該市公安局搞了干部推薦考核，其中就把曾志寧推薦為副處級考察對象。之后，劉善橋主持市委常委會，“研究決定”任命曾志寧擔任該市公安局某支隊政委，并提拔成了副處級。

2010年左右，劉善橋的侄子劉強（化名）通過劉善橋介紹，承接了武世軍在海南省瓊海市房地產公司的裝修工程。2010年初，劉善橋到海南省瓊海市招商，一天劉強到賓館看望劉善橋，對劉善橋說：“這里環境很好，非常適合養老，我想在武世軍開發的小區買兩套房子，一套我自己住，一套給你，請你給武世軍打招呼價格優惠點。”劉善橋表示同意，讓劉強直接去找武世軍說買房子的事。

過了一段時間，劉強對劉善橋說：“我去找武世軍買房了，我自己出錢買了一套小戶型，武世軍送給劉書記一套80多平方米的房子，房款大概30多萬。”劉善橋當時就說“知道了，把房產證登記到你的名下”。武世軍心里清楚：這套房產是送給劉書記的，把房產證登記到劉強名下，其實就是為了逃避組織的調查。

劉善橋曾向妻子說過武世軍送給自己一套海南的房產，退休后可以去住。2011年底，劉善橋愛人去海南旅游時，劉強領她去看過這套房子，回來后對劉善橋說那套房子位置還可以。

劉強對劉善橋說過房子已經裝修好了，這套房的相關購房手續以及房門鑰匙都在劉強那里保存著，劉善橋因工作忙后來一直沒去過那套新房。

過后劉善橋和武世軍也見過幾次面，但都沒提過送這套房子的事情。劉善橋認為：對于武世軍來說，他是身價幾十億的大老板，送一套小房子是個很小的事。另外，關于這套房子，自己和武世軍之間從來沒有直接說過，房子又登記在劉強名下，劉就權當武世軍送房子給劉強了……之后他們見面，武世軍也沒有主動提過這些事，劉善橋更不會提，現在想起來自己的那些做法真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武世軍送給劉善橋一套房子，因為當時武世軍讓劉提拔他的朋友，他送給劉房子一是想讓劉把這事辦成，二是想和劉維持好關系，今后能夠繼續得到劉的幫助。

就這樣，劉善橋在擔任省市主要領導期間，利用手中職權和影響力，在干部重用提拔、工作安排等方面為他人謀取利益，為自己退休養老準備好去處……

河南省南陽市人民檢察院公訴指控：2003年8月至2017年4月，劉善橋先后利用擔任黃岡市市長、市委書記、政協湖北省第十一屆委員會副主席等職務上的便利或職權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在企業經營、干部提拔、工作安排等方面為他人謀取利益，索取或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1782.3706萬元。2018年9月4日，法院對檢察機關指控被告人劉善橋的全部犯罪事實予以認定，并于當天開庭審理，宣布對劉善橋的判決結果，劉善橋表示認罪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