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褪色

張程

作為科技部認定的四大人工智能（AI）平臺之一的科大訊飛最近進入了“水逆期”，先是被網友曝光“AI同傳造假”，后又被央視點名“AI換地”，侵占揚子鱷生態保護區建別墅。兩次負面新聞都引起軒然大波，一時間，人們對于科大訊飛的成長前景、估值水平、盈利能力都產生了質疑。伴隨著科大訊飛的跌落，人工智能的神話色彩也逐漸褪色。人們開始對于這一概念有了新的認知和態度。

負面新聞纏身的科大訊飛

2018年9月20日，網名為Bell Wang的網友在社交論壇知乎上發帖爆料，稱在此前舉辦的“2018創新與新興產業發展國際會議”上，科大訊飛現場使用的“人工智能同傳”實際上是將現場翻譯人員翻譯的內容投到大屏幕上，并不是科大訊飛所說的AI智能翻譯的結果。整個帖子圖文并茂，還附有現場視頻，引得不少網友圍觀。根據網頁上顯示的信息，這篇爆料文獲得了7800多個“贊同”和800多條評論。

隨后不少媒體跟進此事，事件持續發酵，并在過程中給科大訊飛貼上了“造假”標簽，最終拖累科大訊飛股價大跌。9月29日，科大訊飛發布澄清公告，稱科大訊飛從未聲稱過使用人工智能進行中英口語實時翻譯，屬于被網友誤解。然而科大訊飛的澄清似乎并未消除外界的質疑，國慶之后其股價繼續大跌，跌幅遠超同行。

禍不單行。10月12日晚間，央視《東方時空》欄目報道安徽省宣城市揚子鱷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被違規侵占的現象，其中科大訊飛的官塘培訓基地正位于該自然保護區內。據央視報道，科大訊飛的官塘培訓基地，名義上是培訓基地，實際上是對外經營產業。即使在中央環保督察組督察之后，那里還在繼續建設別墅以及樓堂館所。

10月14日晚，科大訊飛官方微博對此事進行回應，稱對該經濟開發區位于揚子鱷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并不知情，且之前該產業園已有其他企業入駐，同時表示已立刻停止該中心的運營。但是這一聲明并未洗脫科大訊飛身上“以AI為名拿地蓋別墅”的污名。15日開盤，科大訊飛股價跌停，隨后更是跌破20元，市值一度跌到415億元，較其2017年股價高點時的市值跌去了近六成。

即使股價已經大幅回調，但是輿論仍然認為科大訊飛的盈利能力和發展前景與其當前高達100倍以上的市盈率不相匹配，認為其股價過高。

其實外界對于科大訊飛的質疑早有先例。2017年8月29日，長江商學院教授薛云奎發表題為《科大訊飛，風險巨大》的批評文章，文章列出五大條，指稱科大訊飛是“股市上的大公司，財報上的小公司”，業績“表面光鮮，含金量低”，管理團隊“擅長要錢，不擅長賺錢”，“只擅長管小公司，不擅長管大公司”等。

文章發出后，科大訊飛的股價亦是應聲回落，從高點下跌近四分之一后才企穩回升。顯然對于科大訊飛這樣的科技公司，對于人工智能這樣的新興技術，人們的認知還比較模糊，爭議也非常之大。有時對其期待過高，有時又對其失望過深，責備過切。

從資本市場的角度來看，對于人工智能這種新興技術，人們也很難從以往的經驗中找到可靠的參考標準來為其估值，因此市場上對于此類科技股的估值爭論不休。

AI勃興

人工智能技術大概是繼“云計算”“大數據”等技術之后，又一個在中國科技界掀起大風潮的概念。尤其是在2016年3月谷歌的圍棋機器人（AlphaGo）擊敗圍棋世界冠軍、職業九段棋手李世石之后，人們對于人工智能突然燃發出了濃厚的興趣，對于這種新的技術充滿了幻想。

2017年5月，在中國烏鎮圍棋峰會上，AlphaGo與當時排名世界第一的世界圍棋冠軍——中國棋手柯潔對戰，以3比0的總比分獲勝。其間，戰敗的柯潔中途抹淚，離席痛哭。這一事件深深的觸動了國人，在某種意義上意味著人機之戰，人類完敗。

圍棋界則公認AlphaGo的棋力已經超過人類職業圍棋頂尖水平，在GoRatings網站公布的世界職業圍棋排名中，其等級分曾超過人類排名第一的棋手柯潔。

正是在柯潔敗給人工智能AlphaGo之后，潛伏在A股多年的科大訊飛被挖掘出來，冠以“人工智能龍頭股”“人工智能第一股”的頭銜，從30元左右一路飆升到最高70多元，市值翻了一倍多，一度站上千億元。

在科大訊飛股價狂飆突進的同時，國內對于人工智能的投資也如烈火烹油一般。2017年5月15日，人工智能公司依圖科技宣布完成3.8億元人民幣C輪融資；7月11日，專注于計算機視覺和深度學習的新創公司商湯科技宣布完成4.1億美元的B輪融資；10月31日，同樣是人工智能領域新創公司的曠視科技宣布完成4.6億美元C輪融資；僅僅20天之后，人工智能領域的另一家新創公司云從科技也宣布完成5億元融資。僅僅上述4家主要專注于人工智能圖像識別的創業公司，在2017年就完成了超過100億元融資。資本對于人工智能的熱衷可見一斑。

2017年7月，國家發布了《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確立了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三步走”戰略，力爭到2030年人工智能理論、技術與應用總體達到世界領先水平，成為世界主要人工智能創新中心，智能經濟、智能社會建設取得明顯成效，為躋身創新型國家前列和經濟強國奠定重要基礎。

2017年11月15日，科技部主辦的《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暨重大科技項目在北京啟動，公布了首批4家國家人工智能開放創新平臺名單，分別是依托百度公司建設的自動駕駛國家新一代人工智能開放創新平臺，依托阿里云公司建設的城市大腦國家新一代人工智能開放創新平臺，依托騰訊公司建設的醫療影像國家新一代人工智能開放創新平臺，依托科大訊飛公司建設的智能語音國家新一代人工智能開放創新平臺。

整個2017年，從民間到政府，對于人工智能的熱衷都是空前的。人工智能也成為繼“互聯網”“大數據”之后又一股要“顛覆一切行業”的“超強臺風”。

滑落神壇

2018年初中美之間爆發貿易摩擦，美國方面一直極力打壓中國的戰略新興產業，其中就包括高科技產業。4月16日，美國宣布制裁中國的通信設備生產商中興通訊，直接導致后者“主要經營活動無法進行”，股價迅速下滑三成之多。國人對于自主知識產權的高科技產業開始抱有更大的期待。

人工智能從2016年開始就被賦予許多重大戰略意義，在國家層面出臺了戰略發展規劃，然而就實際情況看，人工智能可應用的場景依然有限，技術上的成就與現實應用之間存在脫節。百度的無人駕駛技術未能真正上路，技術演示也多被質疑；阿里巴巴的城市大腦計劃沒有讓人們體會到切實的好處；騰訊的醫療影像更是離實際應用遙遠；唯一一個普羅大眾能輕易體驗到的科大訊飛的智能語音系統，效果也差強人意。

雖然科大訊飛的智能語音識別系統的正確率已經達到98%，比同行高出1個百分點，但是在實際應用中的差別極其微小。對普羅大眾而言，對投資人而言，花費了大量人力、財力的智能語音不過爾爾。一如薛云奎教授文中所說，科大訊飛“擅長要錢，不擅長賺錢”，業績也是“表面光鮮，含金量低”。

細看科大訊飛的業務，它所擁有的核心技術是智能語音識別與合成，但確實有一些和主業關系不大的業務。科大訊飛侵占揚子鱷自然保護區已經是實錘，在其投資列表中還有其他“不務正業”的項目，例如投資造紙廠。資料顯示，科大訊飛在2014年以近8500萬元的代價獲取了中國宣紙股份有限公司10%的股權。這一投資與科大訊飛主營業務似乎并無多大關系。此外，科大訊飛還持有一家民辦本科院校100%的股權，這一業務與科大訊飛的主業之間也有差別。

科大訊飛在資本市場上交出的成績單顯然是讓財務投資者不滿意的，投入和產出嚴重不對等。

在失望之余，人們對于人工智能的認識也開始有了改變，從此前的盲目崇拜、過分神化，慢慢變為冷靜客觀，甚至有些悲觀。人工智能似乎又像其他概念一樣成為了一陣風。但是拋開一些細枝末節，國內幾大人工智能平臺，其本身還是有很高的技術含量的，例如科大訊飛，在中文語音識別技術上確實有深厚積累，也有技術優勢，如果能更加專注、高效于主業的發展，制造出“能聽會說”的人工智能機器人也完全有可能。

對于人工智能，一方面要冷靜客觀，一方面也要包容鼓勵。現在AI褪色未嘗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