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乃明智之舉

管濤

最近，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等均下調了今明兩年世界經濟增長以及明年中美兩國經濟增長的預期值。全球貿易緊張局勢加劇，基于規則的多邊貿易體系可能被削弱，正成為全球經濟前景面臨的主要威脅。

當地時間10月17日，美國財政部發布了受人矚目的半年度報告，未把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即認為中國沒有操縱匯率以獲取不公平貿易優勢，但因對美貿易逆差過大，繼續將中國與德國、印度、日本、韓國和瑞士等國一起列入了匯率政策監測名單。這是今年春季貿易爭端加劇、主要貿易伙伴國貨幣對美元大幅貶值以來的首份匯率報告。

此前，坊間一度盛傳，美方曾經考慮要將中國貼上“匯率操縱國”的標簽。這份報告表明，美國政府保持了克制，有助于避免進一步激化兩國經貿摩擦。當然，這一結論本身也是中國現實狀況的客觀描述，而并非美方的恩賜。中國不僅沒有實施匯率操縱，反而積極采取措施穩定匯率。

今年以來人民幣匯率雙向波動明顯

今年僅用了10個多月時間，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就基本走完了2015年“8.11”匯改以來兩年多的歷程。

前4個月，人民幣匯率總體強勢。一季度，人民幣兌美元匯率中間價累計升值3.9%。3月27日到4月20日間，中間價一度升破6.30比1，接近“8.11”匯改時人民幣匯率啟動的水平。截至4月20日，中國外匯交易中心口徑的人民幣匯率指數較上年底累計升值2.3%。進入4月底以來，人民幣匯率開始出現回調。到10月12日，人民幣匯率中間價較4月20日累計下跌了9.0%，人民幣匯率已跌破6.90比1。同期，中國外匯交易中心口徑的人民幣匯率指數累計下跌了4.8%。

人民幣雙邊和多邊匯率經歷了先漲后跌的震蕩后，截至10月12日，人民幣兌美元匯率中間價累計下跌了5.5%，中國外匯交易中心口徑的人民幣匯率指數下跌了2.6%。

由于雙向波動、彈性增加，今年前三季度，人民幣匯率6個月的歷史波動率達到了4.82%，較3月末上升了15.3%。但是，在31種世界主要貨幣中排名依然靠后，低于主要貨幣6個月歷史波動率平均值10.14%、中位數7.53%的水平。

中方為阻止近期人民幣匯率加速下跌做出了努力

新年伊始的1月9日，外匯市場自律機制秘書處宣布暫停使用人民幣匯率中間價報價機制中的逆周期因子，回歸匯率政策中性。應該說，今年以來，無論人民幣匯率升值還是貶值，中國政府都基本堅持了這一政策立場，容忍了人民幣匯率的雙向寬幅波動。

截至4月20日，人民幣兌美元匯率中間價較上年底累計升值2445個基點，其中收盤價相對當日中間價偏強貢獻了升值1530個基點，相當于中間價總漲幅的63%。

甚至自4月底人民幣匯率開始回調到6月中旬之間，由于市場慣性，收盤價相對當日中間價偏強的另一種順周期行為推動了人民幣多邊匯率加速升值。截止6月15日，人民幣匯率中間價較4月20日累計下跌1409個基點，其中收盤價相對當日中間價偏強貢獻了升值294個基點。這令同期中國外匯交易中心、國際清算銀行和特別提款權口徑的人民幣匯率指數分別較上年底升值了3.2%、5.5%和2.7%，均創下年內最大漲幅。

從6月19日至8月3日，人民幣匯率在內外部因素作用下，繼續弱勢調整，中間價累計下跌了5.9%，合4016個基點，其中收盤價相對當日中間價偏弱貢獻了貶值2546個基點，相當于中間價總跌幅的63%。

8月3日起，為抑制看跌情緒下的外匯市場順周期行為，中方陸續恢復了一些跨境資本流動管理的宏觀審慎措施，如對遠期購匯恢復征收20%的外匯風險準備、重啟逆周期因子的使用等。8月6日至10月12日，美元指數基本持平，人民幣兌美元匯率中間價累計下跌1.2%，合計798個基點，其中收盤價相對當日中間價偏弱貢獻了貶值1907個基點，相當于中間價總跌幅的239%。可見，如果沒有央行對外匯市場順周期行為的及時調控，人民幣匯率將會跌得更多。

與此同時，下半年以來，中國政府根據當前經濟形勢“穩中有進、穩中有變”的判斷，繼續深化改革、擴大開放，并在財稅、金融、外貿政策方面采取預調微調措施，對中美貿易糾紛造成的沖擊，遏制國內經濟下滑的勢頭，積極為人民幣匯率穩定創造條件。10月11日，在印尼巴厘島的年會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拉加德女士明確表示，“我們支持中國邁向（匯率）靈活性”，并鼓勵中國政府“沿著這條道路走下去”。

近期人民幣匯率走低有較強的外部因素影響

一是4月底以來國際市場上美元匯率的止跌反彈，到10月12日，美元指數較4月20日累計反彈了5.5%。二是美聯儲加息節奏加快、加息預期增強，美國10年期國債收益率跳升，造成全球美元流動性收緊。以上兩個因素疊加，給許多新興市場都造成了資本外流、匯率貶值的壓力。前三季度，JP摩根新興市場貨幣指數累計下跌10.8%，人民幣匯率同期下跌5.0%，遠低于新興市場貨幣的平均跌幅。拉加德女士在前述同一場合表示，近期人民幣貶值主要是受強勢美元的影響，并指出人民幣對一籃子貨幣匯率并未貶值太多。

還有一個不得不說的外部沖擊就是中美貿易爭端升級。這增加了中國經濟運行前景的不確定性，造成中國境內外匯市場情緒的劇烈波動。以6月15日美方公布對500億美元中國進口商品加征25%的關稅為標志，揭開了中美貿易爭端升級的序幕，成為市場情緒惡化、人民幣匯率加速下跌的分水嶺。6月19日到10月12日間，人民幣兌美元匯率中間價累計下跌7.0%，合4814個基點，其中收盤價相對中間價偏弱貢獻了4099個基點，相當于中間價總跌幅的85%。同期，交易中心口徑的人民幣匯率指數累計下跌了5.6%，之前為升值3.2%。

9月19日，李克強總理在天津夏季達沃斯論壇開幕致辭中表示，中國決不會走靠人民幣貶值刺激出口的路。中國堅持市場化匯率改革方向不變，不僅不會搞競爭性貶值，還要為匯率穩定創造條件。

然而，如果沒有國際協調，緩解或消除外部不確定、不穩定因素，僅靠中國政府單方面承擔穩定人民幣匯率的義務，既不公平，也不合理，效果將會大打折扣。

對話協作是解決中美經貿沖突的最終出路

美國財政部的最新結論，保持了專業性和客觀性，在中美貿易紛爭加劇的情況下，有助于避免兩國經貿摩擦進一步升級。市場分析認為，這份報告為新興市場排除了一個風險，有利于提振市場情緒。如果像坊間傳聞的那樣，美國政府非要一意孤行地給中國貼上匯率操縱的標簽，那么，只會使得中美經貿關系的發展更添變數，導致兩敗俱傷。這既不符合中美兩國的利益，也不符合世界的利益。

最近，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等均下調了今明兩年世界經濟增長以及明年中美兩國經濟增長的預期值。全球貿易緊張局勢加劇，基于規則的多邊貿易體系可能被削弱，正成為全球經濟前景面臨的主要威脅。10月10日和11日兩日，估值偏高的美股連日大跌，就有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將2019年美國經濟增長預期值下調0.2個百分點帶來的沖擊。

美方對此不可不察，否則，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悔之晚矣。美國國會參議院共和黨領導人麥康奈爾（McConnell）10月17日表示，關稅已經造成“負面影響”，呼吁在貿易爭端上迅速采取行動。

相信，惟有通過對話、加強協作、相向而行，才是解決兩國經貿摩擦的根本出路，同時也是世界之福。

（本文作者系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