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乾隆“百子嬰戲圖”剔紅捧盒的圖像考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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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 新疆吐魯番寺院幡畫“訶利帝母”
近代關于“嬰戲圖”造型來源的首發聲者為胡適,1935年胡適發表《磨合羅》,探討大黑天與“磨合羅”的關系,同時也提出了“鬼子母”信仰與“磨合羅”的淵源。這二者都是唐密顯教最為常見的神祇,國內的學者認為“鬼子母”是菩薩樣,與童子相去甚遠,不可能與此有關。殊不知“鬼子母”的信仰主體神雖為女性菩薩,但伴其左、右皆為童子?!肮碜幽浮庇置霸X利帝母”,隨佛教傳入,吐魯番出土的幡畫(圖一)中,是“訶利帝母”在中國最早的呈現,并且與童子共組。故事講述了藥叉訶利帝母由于喜吃他人孩童,佛陀為了懲罰她,將其孩子扣押在飯缽之下,“鬼子母”率眾欲揭開佛陀飯缽,終紋絲未動。飽嘗失子之痛的“訶利帝母”,在佛陀感召下皈依佛門,成為“圣母菩薩”樣。這一題材在宋、元時期極為興盛,而現存山西繁峙巖山寺的金代壁畫中就有《鬼子母變相圖》(圖二),作者王逵為金代宮廷畫家,圖中繪制了九個孩童與鬼子母戲耍的場景,其端莊的容貌與孩童在其身邊的嬉鬧,構成了訶利帝母“圣母”樣的表達。這一故事文本的高超在于“揭缽”,在巖山寺壁畫中,并沒有對“揭缽”進行展開式描繪,而是將重點放在訶利帝母皈依之后樂享天倫的場景。
唐代應是“嬰戲圖”成熟期,在宋代院體《仿周昉嬰戲圖》(圖三)中,童子與仕女的組合已成定式。雖然與壁畫中的“揭缽”體稍有區別,但顯然已經成型。北宋時期的院體繪畫成熟,人物畫中的“嬰戲”成為專門題材,在故宮博物院藏佚名《百子嬉春圖》中,就有與巖山寺《鬼子母變相圖》相同的“影戲”圖。宋、金時期的繪畫相互影響,促進著這一樣式的完善。
南宋遷都臨安之后,宮廷畫院建制保留,培養了一批技法高超,圖寫天趣的大家,蘇漢臣與李嵩是其中的佼佼者。蘇漢臣《秋庭嬰戲圖》(圖四)中,兩名孩童在庭院中玩耍游戲,庭院之中芙蓉盛開,野菊朵朵,地上佛塔、鐃鈸等玩具散落,筆調輕松自由,一派天真[1]。故宮博物院藏蘇漢臣的另一幅作品《冬日嬰戲圖》在題材內容上幾乎與前作相仿,男女孩童與貓嬉戲,大面積的假山花卉陪襯,營造田園景致。因工匠身份的影響,李嵩在創作過程中融合了民俗意味?!敦浝蓤D》(圖五)和《骷髏幻戲圖》(圖六)就是帶有強烈魔幻色彩的作品,但對人物的寫實將仕女與孩童真實地進行了再現。此后,蘇漢臣弟子陳宗訓沿襲蘇氏畫法,在《秋庭嬰戲圖》中可窺師法一脈。有些佚名畫家更是鐘情于此,如《百子戲春》和《鬧學圖》,畫中人物也增加為幾十或上百[2]。無論是北宋或南宋及金朝,“嬰戲圖”作為獨立的人物畫科廣為流傳,但畫中對于“鬼子母”的筆墨不見蹤影,相反,孩童的形象更加趨向于寫實的風俗畫表現。雖然失去了半壁江山,退守江南的趙宋朝廷卻把持了中國最為富庶的地域,因此,豐富的物產與發達的經濟催生了人們對于市井生活的細致刻畫,而選擇拋棄“揭缽”故事文本,是因為宗教的滲透非常容易破壞這種世俗化的寫實表現,因此,南宋的“嬰戲圖”是社會形態主導了人們的審美取向的自我演變。
元代之后,北方的寺觀壁畫接續了佛教圖像的正統表達。在我國遺存的最早水陸壁畫山西稷山青龍寺腰殿西壁下方,有一幅精美異常的“鬼子母”組圖(圖七)。圖畫中的鬼子母左右前后皆有孩童玩耍嬉鬧,顯然仍是對“揭缽”體的續接。明代的水陸壁畫在“訶利帝母”的表現中也是無一遺漏,如陽高云林寺、繁峙公主寺等山西寺觀壁畫。

圖二 山西繁峙巖山寺“鬼子母變相圖”壁畫(局部)

圖三 宋 佚名仿周昉 戲嬰圖卷 30.5×48.6厘米 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圖四 宋 蘇漢臣 秋庭戲嬰圖 軸 316×111厘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圖五 南宋 李嵩 貨郎圖卷 絹本設色 25.5×70.4厘米 故宮博物院藏
宋、元時期,“鬼母揭缽”還作為一類專門的劇本進行創作。元末明初《西游記》劇本中,出現的“愛奴兒”與巖山寺《鬼子母變相圖》相仿,是對鬼子母兒子的稱謂[3]。而西游記中的“紅孩兒”也就成為了鬼子母的兒子,“紅孩兒”在觀音收服之后,成為“善財童子”,因此“五十三參”表現的童子模樣,也是此類題材之一?!肮碜幽浮钡男叛龀蔀槊劝l“嬰戲圖”的誘因是有據可考的。這也意味著,胡適先生的推斷有據可考,絕非單純的猜測。

圖六 南宋 李嵩 骷髏幻戲圖 設色團扇 27×26.3厘米 故宮博物院藏

圖八 山西河曲娘娘廟壁畫(局部)

圖七 山西稷山青龍寺青龍寺“鬼子母”壁畫(局部)
入清后,中國北方出現了“娘娘”信仰。這種神祇的命名毫無宗教背景,強烈的民俗嫁接,使得“揭缽”題材消融在“祈子”的語境中,山西河曲縣娘娘廟(圖八)遺存了一殿清代壁畫,圖中有52個人物,在孩童的表現中“五子登科”、“習武圖”和“禮儀圖”等,是典型的“百子嬰戲圖”樣式,而端坐其中的娘娘,自然也與“鬼子母”貼近。清代對于“揭缽”體的回歸,再次以壁畫的樣式向大眾傳播,遺憾的是,原教的語體已經幾乎消失,為了迎合民眾需求,趨向“觀音”信仰成為不二選擇。縱觀佛教發展,觀音大士與訶利帝母并非脫胎一處,在發展過程中,“鬼子母”駭人的身份很難被世俗接受,“娘娘”作為一種籠統的稱謂,成為中國民間底層求子信仰的基礎。而據此產生的具有教化功能的圖畫大量傳播,植根民間。
作為中國宗教圖像的重要表現載體,壁畫在發展過程中不斷突破宗教語體的羈絆,宋代之后,更是將世俗化與三教合一作為搭建通向大眾的普世價值。早期的主尊佛像表現與“曼陀羅”的中心式表達被龐雜的“千官列雁”取代,追求多元的宗教思想將三教緊緊地捆綁在一起。因此,佛教的神祇不斷脫離濃重的“救贖”與“拔苦”意味,追求一種自然與世人的貼合,成為人們對“母系”神祇的精神寄托。鬼子母的形象在壁畫的蛻變過程中,與創生時的形象完全不同,民間強大的“造神”功能由此啟動,而“嬰戲圖”雖然在創立之初毫無宗教寓意,“揭缽”的語境能夠迅速將其帶入,形成理想的空間場域。“圣母”題材是“揭缽”在中國宗教蛻變的最后棲息之地。

圖九 南宋 庭園嬰戲圖銀盤 直徑15.9厘米 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圖十 山西代縣當代面塑大師張海平塑爬娃娃
從民俗學角度看,南宋是“嬰戲圖”與社會高度契合的王朝,“摩睺羅”在江浙一帶逐漸定性,發展成為一類泥塑,成為千家萬戶之玩偶。《東京夢華錄》載:“七夕前三五日,車馬盈市,……又小兒須買新荷葉執之,蓋效顰磨喝樂?!彼未霈F的執蓮童子與“摩睺羅”的造型在此重疊。而《東京夢華錄》記載這一玩具主要在七夕前后出現,南宋時期的著作《夢梁錄》、《歲時廣記》和《武林舊事》也記載了這一風俗[4]。七夕又名“乞巧節”,祭祀的對象為牛郎織女,將此物進行供奉,除了“玩具”功能,更是“祈子”供祭。
唐、宋時期,還有一類童子造像與“摩睺羅”相仿,就是佛教“四生”之一的“化生”,早期為菩薩樣造型,后演化為“童子”形象?;鸀橹性澦B的祭品,唐代為蠟制[5],并且出于西域,與摩睺羅為同一物?;恰捌咴率濉迸佑脕砥硭玫奈锲罚性澟釉谂柚惺⑺?,將臘樣的“化生”放入水中拍打,意寓生子?;牟牧蠟橄?,非常輕便,放入河中不僅可以拍打,還可點火作為河燈漂流祈愿(圖九)。
而這類蠟樣化生并沒有遺存下來,在隨后的發展中,中國北方出現了不同的材料進行加工的“化生樣”。在山西晉北與晉中七月十五供奉制作一種面塑人偶,俗稱“爬娃娃”(圖十),造型為蛙狀,有著蠟樣“化生”的特征。這兩類材料不同的“中元節”獻祭的物品,似乎有著很重的淵源[6]。從陶瓷到面塑直至泥塑玩偶,“摩睺羅”與“化生”在宗教語體的式微中逐漸走向世俗化。尤其是借由面塑文化的形成,至今山西各地仍在活態傳承著這種樣式。雖然造型上趨于更加復雜的裝飾,但最為經典的“爬娃娃”造型,是“化生”孩兒的延續。面塑的發生,在早期被認為是祭祀的替代品,這種與陶俑具有相同衍生形態的食品,在目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研究中尚不明確,但“中元節”作為中國傳統的“鬼節”,并不具祈嗣作用,“化生”與“摩睺羅”在功能上的交疊,也說明了早期漢族祭祀儀式的趨同性,對于子嗣的祈求,是人類繁衍生息的首要目標。因此,即使民俗在各類歷史原因的阻隔下和演化中逐步脫離本體初始,但樣式在地域的流遷中,依舊能夠保留一部分價值。這兩種“孩童”的樣式雖然不能證明是“嬰戲圖”的初源,但絕對與此息息相關。

圖十一 北宋 定窯白瓷童子荷葉枕 高8.3厘米 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藏
在宋代的民俗物品中,還有一類與孩童形象有關系物品,是瓷“孩兒枕”(圖十一),此類夏季睡枕儼然“居家必備”。有學者梳理了宋代出土的瓷枕,最早為元祐元年(1086)的定窯“童子荷葉枕”,和一件大觀年間(1107-1110)瓷枕共同之處是都有蓮花裝飾,這種樣式顯然具有濃重的“摩睺羅”痕跡。由于“孩兒枕”會有蓮瓣的裝飾,這一樣式正是佛教文化的介入。而宗教語意滲透使得這一物品更容易被人接受?!昂赫怼弊鳛橐环N“寢具”具有了更加美好的寓意和佛教意味,宋金時期通行海內,成為繁衍子嗣的象征[7]。
明、清時期,“嬰戲圖”在陶瓷等工藝制品上的應用更加普及(圖十二、十三、十四),而木版年畫作為更加迅速和廣泛的媒介推動了圖像的傳播。傳統地域的幾大年畫刻版都有“嬰兒戲春”的圖樣印刷。因此,“嬰戲圖”的推廣在世俗化與佛教交融的宋代開始,逐步融合成型。樣式逐漸形成一種定式,而“楊柳青木版年畫”“桃花塢木版年畫”“綿竹木版年畫”與“濰坊木版年畫”正是推動這種圖像走向大眾最為直接的工具。“嬰戲圖”完成了從墻壁到紙張印刷的身份轉化,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普世價值作用。廣泛的群體認知,開始導致人們對“嬰戲圖”樣式本源問題提出討論,因此,才有了民國時期胡適先生對其本源的追溯。
乾隆雕漆在海內外收藏甚眾,檢索香港蘇富比歷年剔紅雕漆拍賣,約203件剔紅雕漆作品中,約80件乾隆年間制作,但“百子嬰戲圖”作品僅見于兩件標注“18世紀”的“剔紅嬰戲圖臂擱”和“剔紅嬰戲圖桃形蓋盒”[8]。這兩件作品未明確斷代為乾隆年間,且皆為把玩小件。這并非此類作品匱乏,而是精品太少。由于“百子嬰戲圖”人物眾多,夾雜了山水亭臺,制作周期極其漫長,如此龐雜的人物與山水穿插構圖必須有極強的刀工與畫面控制能力,傳世之作較少是可想而知。
大量的清乾隆年間的剔紅作品存世,足以說明這一時期對“剔紅”工藝的推崇。而“嬰戲圖”作品鮮有問世,是否是乾隆年“嬰戲圖”遇冷的例證?從故宮博物院傳世的乾隆剔紅“百子寶盒”(圖十五)看并非如此。這件剔紅蓋盒不僅極盡繁復,金屬胎盒蓋更是富于皇家氣息。盒蓋描繪有整整100位童子在其中穿插玩耍,工藝極其精湛,是一件剔紅極品[9]。同時,作品向我們展示了乾隆“剔紅”工藝革新特征。究其原因,即為其他門類的交融促進了“剔紅”工藝發展。

圖十二 明成化 斗彩嬰戲杯 高4.7口徑6足徑2.7厘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圖十三 明宣德 青花嬰戲圖碗 高6.6厘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圖十四 明嘉靖 青花嬰戲圖蓋罐 高26.5厘米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由于康熙、雍正兩朝對明代“剔紅”的復原只是泛泛,挑剔的乾隆帝自然難入法眼。而江浙地區的牙雕、竹刻工藝精密纖細,乾隆帝對其倍加青睞。受此影響,乾隆三年始,欽命造辦處“牙作”名匠參與雕漆工藝研發,其中多為粵、蘇工匠領銜,最為著名的有陳祖章、施天章、葉鼎新、封岐、封鎬。這些工匠都是牙雕竹刻執牛耳者。有如此“名匠”的參與,一時間工藝突飛猛進,宮內“云龍寶座”皆由此出[10]。然而,諸多的牙雕藝人參與到雕漆技藝之中,依據何在?《養心殿造辦處各做成活計清檔》載,雕漆并非在造辦處加工,而是成于南方。其中,除了蘇州聚集了大量的匠人外,主要是宮廷造辦處對明代永樂雕漆的仿制久久不能成功,由于受到蘇作刻竹、牙雕工藝的影響,明代嘉靖、萬歷年“剔紅”入刀不藏鋒風格亦然。這一時期的“剔紅”起形高峻,但打磨程度遠遠沒有明代圓潤光潔。至乾隆朝通過多種工藝雕刻技法融合創新,方突破技術壁壘(厚料漆與雕刻技術),乾隆“剔紅”研制成功。而在諸多匠人中,到底誰是真正復原雕漆之人?在清宮檔案中,發現封氏兄弟在乾隆朝備受賞賜,較之雍正數目劇增,封岐回鄉受賞紋銀三十兩,往返盤費皆數官家報銷,不立奇功,焉有如此待遇?可以推斷,乾隆三年研制成功的雕漆“剔紅”應當是封岐所做,文獻中亦記載詳細[11]。自此,清代開始將雕漆作坊放在蘇州織造進行,愈加精進。

圖十五 清乾隆 剔紅百子圖寶盒 高8厘米 故宮博物院藏

圖十六 清乾隆 剔紅“百子嬰戲圖”捧盒蓋 崔文煜先生收藏
乾隆時期盛產“剔紅”,然剔紅“百子戲嬰圖捧盒”極少面世。2016年,收藏市場現出一件口沿部稍有殘損的剔紅“百子嬰戲圖捧盒”(圖十六),從題材到造型以及雕刻手法來看,屬于乾隆朝重器。此盒直徑38厘米,高度18厘米。盒身渾圓飽滿,包漿高古,采用朱色大漆反復髹涂,漆膜厚度可達6毫米。盒采用了中國傳統的雕刻斜切技法,使得作品平面高點能夠保持一致,又不失層次變化。色彩所用為朱砂,歷經二百余年而不衰退,顯然是功畢“開漆”之后日漸蛻變,大漆色調逐步減淡,呈現出礦物色的本真,才使得紅色能夠累年彰顯。
從制胎到雕刻,這件剔紅“百子戲嬰圖捧盒”顯然與元、明時期有著較大的變化。清室漆器中有“八寶”制胎的工藝,但乾隆漆器的胎體、形制、工藝不斷趨向簡略實用,去除繁瑣的環節,提高了加工效率絕非是對古法的不敬,而是技術提高之后熟稔的一種自信。從工藝可斷為典型乾隆“南工”剔紅漆器。
圖像之于工藝,不僅是載體與寓意。圖像本身在歷史的演化中,能夠形成相對獨立而且豐富的審美域場,這種功能在視覺傳達過程中尤為突出。這件乾隆剔紅“百子戲嬰圖捧盒”,圓形的雕漆盒,整體設計為柱狀扁盒。上、下兩個外邊,均有向內弧度的圓形倒角,整體造型渾圓。在結構風格上,利用“回紋”與“仰蓮紋”的設計將漆盒分割為三個區域。頂面是圖像的核心“百子嬰戲圖”(圖十七);中間則是八組花卉草石;最下面的圈足部較小,但是有此設計增加了整體盒身精巧的意味。中間部分花卉的內容為牡丹、梔子、芙蓉和秋菊一類的題材,每組基本都有太湖石的陪襯,間或有蘭草進行調節。八組花卉被“寶相花”、“纏枝紋”曲隔,這一題材在北宋開始出現,并逐漸在陶瓷裝飾中應用。乾隆時期“寶相花”作為輔襯具有標志性特點,與宋代“寶相花”不同之處,乾隆時期更加注重裝飾的一致性,因此,利用纏枝紋取代一般的云紋能夠看到清代紋樣在裝飾取舍中的變化。此處的“錦地回紋”較圈足部要大一些,單位邊長逾1厘米。采用深鏤減地技法突出了花草,剪影效果也加重了“折枝花”的造型。
頂面為主體畫面(圖十八),53個人物雕刻其間,建筑與山石將每組人物分割,畫面繁而不雜,動靜皆宜,四周亭臺樓閣,人物穿行不息,精心的布局完全沒有造成觀讀的混亂,整體呈現出“左虛右實”的節奏變化。左側有最大的建筑廳閣,采用了開放式廳堂設計,實則與后面映襯的菱窗隔扇形成一個序列建筑單位,這種亭臺樓閣單體屬于祭祀所用“獻殿”。而其中端坐的人物正是“圣母”,在其周圍有奉茶侍女及捧卷童子,意味著敬母孝親。童子圖像呈放射狀布局,題材描繪了“上元節”場景。作為年俗的尾聲,農歷正月十五與春節構成了一個整體“年”的單元。這一習俗形成于漢代,當時的道教在這一天祭祀“太一神”,這是道教至高無上的天神。由于道教習俗的民間普及化極高,司馬遷更將“上元”編入“太初歷”中,成為歷法節氣中的重要節點。魏晉時期農桑文化植入其中,增加了祭門神、蠶神的習俗,此外,“迎紫姑”作為一種補充也有對蠶業織造祈愿之意。隋、唐時期的“上元節”演化為民間祭祀盛大的禮節,尤其隋煬帝在正月十五,不僅有百戲雜耍,燈光火燭所費甚巨,逐漸將漢代形成禮佛敬神的宗教膜拜改為開宵狂歡的全民慶賀。唐初,高祖與太宗沿襲了隋末傳統,放燈成為正月十五標志性的歡慶方式。五代兩宋“中元賞燈”方興未艾,《東京夢華錄》描繪了“燈山上彩,金碧相射,錦繡交輝”。《武林舊事》則有“閑設雅戲煙火,花邊水際,燈燭燦然”??梢?,宋代在元宵賞燈的風俗繼承上不遺余力。在南宋宮廷畫師李嵩《觀燈圖》(圖十九)中描繪了孩童手持彩燈玩耍,女子興彈琵琶的場景。明、清時期,由于“蠶神”一直作為主體信仰傳承,將唐、宋時形成的扁形“面蠶”升級為圓形的糯米團子,俗稱“元宵”,這種食物香甜味美,寄予美好,因此,“上元節”逐漸更名為“元宵節”,意味著團團圓圓。
盒蓋部分雕刻內容為“鬧元宵”,即“上元節”開宵,內容大致可分“奉茶圖”“耄耋圖”“有余圖”“舞獅圖”“禮樂圖”五組?!胺畈鑸D”作為整圖起首部分布局舒朗簡潔,人物的主次關系非常明確,持扇而坐的“圣母”與兩名侍女疏密有致,不等邊三角構圖在穩定中尋找著變化。畫面的中心部分為“耄耋圖”,描繪了童子戲蝶與撫貓,貓與蝶在中文諧音“耄耋”,寓意長壽。正月里,本并無蝴蝶,手持為玩具,該圖主要人物有七人,撫貓一人,其余五人追逐嬉鬧,一名童子將蝴蝶高高舉起,旁邊二人拽扯爭搶,竟有一孩仰面摔倒,遠處有一兒童竟然看呆一般,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不熱鬧。構圖采用了動靜結合的方式,對童子天真爛漫的玩耍傾力表現。撫貓的靜與爭蝶的動,構成了強烈的對比效果。尤其是對于人物動態的刻畫捕捉十分生動,同時將這一幅充滿動感的圖像布局“奉茶圖”一側,動靜之間,怡然天趣。

圖十七 (傳)南宋 李嵩 觀燈圖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銜接右側的“有余圖”共有三組場景,分別是“釣魚”、“游燈”和“觀蟹”三聯組圖。釣魚者起于圖像中央池塘,四名兒童持竿垂釣,三人神情專注,背影沉穩,只有一名兒童受到鑼鼓的影響而側目觀看,形成側背變化。本組圖像采用了“S”形構圖,在狹長的空間中經營位置,“觀蟹圖”作為圖像的承接轉折,巧妙地掩藏在假山之后,并與下方的“游燈圖”形成強烈的構圖指向。螃蟹八爪在民間有“招財”之意,同時意喻和諧,與金魚構成了“招財進寶”的商賈文化。利用魚蟹圖像含蓄地對此類吉祥寓意進行暗合,煞費苦心。畫面的高潮是“游燈”。這也是“上元節”的代表,圖中鑼鼓喧天嗩吶翻飛,下方的金魚燈隨桿游走,勢作合圍狀,童子步履如飛,燈影晃動。魚燈的設計與釣魚圖構成了“連年有余”的美好寄托,這種首尾呼應的圖像表達,強化了民間社火深層次的植根性。
“舞獅”在畫面的中心部分,這種習俗作為“上元節”游戲活動出現在明代,兩只獅子搖頭擺尾相互顧盼,一名童子手持長桿,并系彩球相逗,獅子為兩人首尾裝扮而成,與今天狀貌完全相同。獅身毛發采用分段式刻畫,背部毛發粗率而腹部柔軟,刻刀對質感的刻畫十分得心應手?!拔瑾{圖”敘事場景宏大,除了舞獅充滿動感的表達外,鑼鼓鈸撓的表現一樣精彩,畫面中一名童子正在敲擊鑼鼓,這種水平系在腰間的小鼓極為輕便,童子的雙手上下打擊,一起一落,鼓點隨密鑼合拍。鐃鈸為銅制大镲,兩镲拍合,錯落間體現出樂器的演奏方式。而鐃鈸鑼鼓又構成了“戰舞”伴奏的核心單位,下方一組“演武圖”詮釋了這種表征,兩名弱冠少年英姿颯爽,威風凜凜。手中大刀紅纓風馳電掣,與舞動的獅子閃轉騰挪,場上似乎塵土飛揚,殺聲震天。對于猛獸與武士的信仰,唐、宋就已十分流行,這種威猛的表達,不僅有著強壯體魄的祝福,也是對國泰民安的祈愿,對于飽受戰爭的中華文明,保家守土成為一種主體意識自然的流露。
“禮樂圖”設置在右側上、下閣樓中,樓上為童子讀書,三五成群,坐而論道。樓下童子撫琴,一派祥和。亭臺樓閣內部的表現力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人物的動態,增加了儒雅的氣質,朗朗書聲與鼓樂悠揚營造出濃重的儒家氣氛,同時強化了中華文明謙謙君子的文明氣息。
縱觀此圖,利用諧音暗喻的手法對中國傳統文武、禮樂、福壽、富貴、祈福進行了多向表達,這是傳統手工藝極其核心的民俗承載,濃烈的節日氣氛能夠將這些美好的寓意集中凝練,加強表達意境。
這五類圖像在空間上并非單獨曲隔,人物安排疏密錯落有致,儼然一體。亭臺、山石、樹木相互呼應,整體形成半合圍的構圖,將熱鬧的“中元勝景”鎖在其中。在前后景深的表現當中,為了體現深遠的效果,利用近大遠小的關系將前景人物、房屋與后景進行了由大到小的漸變,表演者作為主要人物體量最大,遠處閣樓的看景人物不見眼目。此類透視不僅是傳統山水點景人物中“遠人無目”的表現,且極有可能是受到郎世寧一派西方焦點透視的影響,使得圖像寫實性得到了進一步的細節刻畫。
對于配景的刻畫,本圖顯然有著極高的水準。與故宮所藏雕漆漆盒相似,樹木進行邊襯,形成了不規則的內框,這就打破了原有的圓形外框的呆板,樹木枝丫在穿插中折枝出入,體現出域外造境的美學觀,同時延伸了畫面的表現力,這種巧妙的內框造景,顯然也是乾隆造“剔紅”的特征。圖中樹木以“松柏槐柳”最多,此類喬木有“四君子”的美譽。樹木的雕刻技法大量借鑒了竹刻的樣式,對于質感把握極其充分。同時,折枝的處理巧妙而不失意蘊,樹木的虬曲盤桓時入時出,符合中國畫悠遠的氣質。山石的描繪主要以遠景而為,遠山藏岱,樹木掩映,云氣氤氳繞于峰巒。近景中的太湖石將畫面進行了虛空隔斷,增加了畫面下部的重量感,同時能夠與童子形成掩藏的巧趣,使得畫面玲瓏剔透極具靈動。上、下兩段使用了流云與欄桿作為休止,既提高了裝飾性,同時豐富了空間層次。畫面在人文意境的營造下令人流連其間,反復讀賞不覺乏味。
從“摩睺羅”到“鬼子母”信仰,“百子”題材的演進不斷地豐富著寓意的表達,對于民俗語意的貼合,無論是“中元節”或是“上元節”的適應,都在以廣泛的“普世價值”為目的進行著流傳。而在藝術的表現當中,正是陶瓷、金工、壁畫對它的廣泛采用,才能夠讓我們撥開迷霧,尋跡發端。尤其是在寺觀壁畫中的圖像表達,使其成為面向大眾、媒介傳播的重要手段,這也正是“嬰戲圖”能夠在人物題材創作中獨樹一幟之所在。中國是“剔紅”的發源地,并且在本土逐步蛻變革新,復雜的工藝在每個朝代都因能工隕落,而淡出世俗,絕塵海內。而自元以后的興邦之日,歷任開國帝王無不對其青睞有加,這也注定此工藝需要不斷地進行還原。清代乾隆造“剔紅”技藝雖然不若前朝,但在工藝繼承上善學各家,嘗試突破,由于加入了新的雕刻技術,使其在表現力當中更具觀賞意趣。而乾隆年間大量制作“剔紅”,不僅是對國力的宣揚,更是將這一耗時費力的“奢靡之器”推向了大眾人群。從胎形的材料變化,也能夠看出乾隆“剔紅”在“南工”的推波助瀾中復興精進,開創了新的“剔紅”工藝時代。
在存世的乾隆“剔紅”中,這件剔紅“百子嬰戲捧盒”不僅造型生動,工藝精湛,其精彩絕倫的美學表達折射出濃郁的高古意境,這種人文情懷是對元、明漆器的追賞,也是對宋風意境的傾慕。
[1]程沁:《蘇漢臣〈秋庭嬰戲圖〉研究》,《繪畫美學》,第64頁。
[2]曹淦源:《“嬰戲圖”試論》,《景德鎮陶瓷》1987年第4期。
式中*表示卷積運算符,在實際光學測量中,常用二維高斯函數表示光學成像系統的點擴散函數h(x,y,di),即
[3]李翎:《政治的隱喻:巖山寺金代鬼子母經變(上)》,《吐魯番學研究》2015年第2期。
[4]趙偉:《神圣與世俗——宋代執蓮童子圖像研究》,《藝術設計研究》2015年第4期。
[5](元)楊士弘:《唐音引唐歲時紀事》。
[6]楊琳:《化生與摩侯羅的源流》,《中國歷史文物》2009年第2期。
[7]孫發成:《宋代的“磨喝樂”信仰及其形象——兼論宋孩兒枕與“磨喝樂”的淵源》,《民俗研究》2014年第1期。
[9]王冬:《剔刻盡現繁華世,巧奪天工滿乾坤——清乾隆朝雕漆的藝術成就》,《古玩》2007年第4期。
[10]陳麗華:《清代乾隆朝雕漆》,《收藏家》2002年第1期。
[11]楊伯達:《清代蘇州雕漆始末——從清宮造辦處檔案看蘇州雕漆》,《故宮博物院院刊》201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