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宇
2008年農歷七月初二,父親走了。死前的二十多天父親沒進一粒糧食,魁梧的身軀被一點點耗盡,最后油盡燈滅,撒手西歸。
父親生前吃過太多的苦,憂慮一生,勞作一世。沒有享過一天福,留給子孫無盡的懷念。雖已過去十年,但我始終不承認和父親永別的現實。
在我六歲多的時候,父親就將我送到距離興義落水沖農場二十多里的晴隆銻礦子弟小學去讀書。父親星期天下午把我送到學校,星期六下午下班后又去接我。在物資極度饋乏的年代,走夜路用的是火把。父親就在沿途的巖洞里、石縫中放了許多用茅草扎好的火把,用來照亮山路。讀完小學一年級,父親擬寫好辦學的報告,經十多位家長簽名報場部批準,辦起了落水沖農場子弟小學,父親成了學校最早的教師。由于自身才讀過小學二年級,水平低,在教書過程中就自己先學先問,自己搞懂后才教給學生。一本四角號碼字典不知被他翻了若干遍。但自從有了學校,不僅方便了職工也方便了附近的農村。學校越辦越好,有很多學生考取了大中專學校,還有一位考取了清華大學。
對于家庭,他讓我們感到的就是父愛如山。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無論是城市、農村家庭的成員都很多家都有困難,糧食、油、肉、豆腐、布匹等都是定量供應。我們家有兄妹六個,各種物質的供應量按年齡不同而多少不等。由于都在長身體,油水又少,大家飯量都非常大。那時最想的就是能吃一頓白米飯和不受限制的吃頓飽肉。父母的工資很低,每人每月二十四元,要養活一大家子人的確不容易??删褪窃谀菢O度困難的年月,我們都沒有餓過一頓飯,吃得飽穿得暖。當然,在吃飯的時候,幾兄妹都會磨蹭到最后,目的就是想獨占有些剩菜的油碗和甑子底部的一小層米飯。
父親最重視的就是我們的讀書問題,初高中總是想方設法把我們送到縣城的學校。他常說他的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書讀得太少了,所以再困難也要讓我們讀書。“不得功名得聰明”,1982年,我在晴隆讀書時,學校要求參加高考的外地人必須把戶口辦到晴隆縣,我寫信告知父親。時值雨季,山洪淹沒了落水沖壩子。通往外面的道路也被淹沒。父親將衣褲捆在頭上,游泳兩三公里,再到下山公社為我辦好戶籍手續,趕不上班車,他就徒步從下山趕到晴隆。在旅社里,我抬了一大盆熱水為父親燙腳,看著他紅腫的雙腳,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如今,父親走了,帶著我們永遠的思念。(作者系貴州省興仁縣作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