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步洲：破譯密電的奇才

安莉霞

在中國抗戰的歷史上，有許多英雄人物因為工作的保密性，在幕后默默地做出重大貢獻，直到戰爭結束后才逐漸為人所知。在二戰中，日軍偷襲珍珠港之前，日本外務省關于襲擊美國珍珠港的密電曾被中國情報人員破譯，國民政府立即將情報送到了美國總統羅斯福的手上。至于羅斯福在接到情報后為何未采取防御措施，史家眾說紛紜。而當年成功破譯日軍密電的功臣，就有抗戰史上的密碼破譯專家一一池步洲。

攜妻小回國抗戰

1908年，池步洲出生在福建省閩清縣一個貧苦農家，直到他的哥哥從保安軍官學校畢業，家庭經濟情況才有了改善。在哥嫂的資助下，他幸運地有了上學的機會，從10歲開始接受教育。憑著他過目不忘的高智商，僅僅用了10年時間，就修完了別人需16年時間才能修完的學業。1927年池步洲以優異的成績進入日本東京大學深造，學習了四年的機電專業，畢業后又進入早稻田大學工學部學習。之后他在中國駐日本大使館任職，娶了一位日籍姑娘白濱曉子為妻。1937年“七七事變”之后，池步洲毅然攜妻子及一子一女回國參加抗戰。

回國以后，池步洲面臨著困境。他19歲東渡日本，在國內并沒有什么能依靠的朋友，一家人的生計成了問題。正在池步洲左右為難的時候，他得知國民政府設有接納留學生回國抗日的招待所，免費提供食宿，一家人才得以暫時安頓下來。

在華僑招待所里，池步洲偶遇了其留日同學陳固亭，這成了他一生重大的轉折點。通過陳的介紹，池步洲來到國民黨“中統局機密二股”從事破譯日軍密電碼的工作。他學的是電氣工程和經濟學，可以說對電碼一無所知，但他聽同學說：“如能譯出日軍的密電碼，等于在前方增加幾十萬大軍。”于是池步洲欣然表示：只要能抗日救國，我做什么工作都行。

池步洲身在中統，卻不是中統分子。池步洲到職以后，他的頂頭上司李直峰很賞識他，而李直峰正是中共的地下工作者，奉周恩來之命，打人中統局專門從事情報工作。李覺得池步洲是優秀的愛國青年，不應該讓他加入特務組織，就沒叫他填表、宣誓。1938年6月，池步洲奉命調到直屬于國民黨中央軍事委員會的“日帝陸軍密電研究組”工作，研究組由霍實子當主任，李直峰當副主任。

破譯日本外交密碼

日軍的密電碼，系統不同，電碼各別，時年30歲池步洲原本對密碼破譯工作一無所知，但他發現收到的日軍密電基本是英文字母、數字、日文的混合體，這成為他破譯日軍密碼的起點。“在翻閱英文日密過程中，只見英文字母一個接一個地連綴在一起……”他很快找到門道，“首先，我斷定它只能以兩個字母為一組來代表日語的一個字母或一個漢字，或一組漢字。其次，就按我這個思路把每一份日密從首到尾劃為雙字組，然后再進行觀察，看一看能否從中找出什么名堂來。”他對若干份英文日密進行劃組觀察，發現有一部分雙字組特別顯眼，作了進一步統計后，發現這樣的英文雙字組正好有10組，極可能代表著0～9這10個數字。他根據使用頻率最高的數字為“1”，頻率最低的為“9”，“0”一般很少出現在數碼開頭這一特點，初步破譯了三個數字：1、9、0。之后他進一步設想，日軍密電中的數字，很可能是我軍的部隊番號、兵員數目等。于是他從軍政部要來部隊建制資料進行核對，終于推知了“長”“部”等字和師長姓名的代碼。

除此之外，池步洲結合密碼中的許多隱語，推斷出日軍的暗語，如“西風緊”表示與美國關系緊張，“北方晴”表示與蘇聯關系緩和，“東南有雨”表示中國戰場吃緊……這等于是日本外務省的密電碼本子，拿到了池步洲的手上！再順藤摸瓜，他又破譯出一部分相關字，直至破譯了整篇電文。就這樣，池步洲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把日本外務省的幾百封密電一一破譯出來。

日本在密電碼研制方面的水平遙遙領先。整個抗戰期間，日軍的陸海空三軍密電碼，一種也沒被中方破譯過。幸運的是，池步洲通過破譯外交密電碼，了解了日軍的動態，得到了日軍許多珍貴情報。

1938年8月24日，時任國民政府立法院長、孫中山的獨子孫科打算乘一架民航客機“桂林號”從香港飛往重慶。日方認為這是一個剪滅國民政府要員的絕佳機會，遂密令日軍中途攔截。然而此密電被池步洲破譯了，情報被立即通知給孫科，已經抵達機場的孫科當即悄然返回。此后日軍果然擊落了這架客機，造成震驚中外的日軍襲擊中國民航客機事件——被稱為“桂林號”事件。這是池步洲在破譯日軍密電上的初試牛刀。

破譯“偷襲珍珠港”密電

從1941年5月開始，與珍珠港有關的電報逐漸增多，主要是日本領事館向外務省匯報珍珠港內軍艦和航空母艦進出港的時間和規律、軍人的活動情況，以及珍珠港氣象方面的資料。這種電文并不是直接寫明何月何日要對珍珠港發動偷襲，而是用暗語說出。經過對許多封密電的研究，池步洲基本上掌握了這些暗語的含義。

1941年12月1日，池步洲發現日本外務省發到美國的電報中有了“東風，雨”的暗語，表示形勢緊張，戰爭即將爆發。12月3日，池步洲破譯了截獲的一份由日本外務省致駐美大使野村的特級密電：1.立即燒毀一切機密文件；2.盡可能通知有關存款人將存款轉移到中立國家銀行；3.帝國政府決定采取斷然行動。

池步洲向主任霍實子匯報，作出了日軍近期將在珍珠港發動軍事行動的判斷。他還根據日本外務省多次詢問珍珠港美軍如何度過周末假日等情報，作出了日軍的行動日期大約在12月頭一個星期天的精準判斷，霍實子隨即將這一判斷一路報告到了蔣介石那里。與此同時，軍統女譯電員姜毅英也破譯了日本軍部無線電密碼，偵知日軍將于同年12月7日偷襲珍珠港美國海軍。她立即將此情報交給戴笠，戴笠極為興奮，立刻將電報轉呈蔣介石。蔣介石如獲至寶，即批示“速通知美國政府”，下令通過美國駐華使館把情報轉給美國總統羅斯福。

遺憾的是，羅斯福并沒有采取預防措施，甚至有“美國人輕視中國，因而對中國提供的情報付之一笑”的說法。由于美方沒有采取預防措施，結果日本于美國時間1941年12月7日凌晨突襲珍珠港，使美軍太平洋艦隊幾乎遭到滅頂之災。盡管如此，蔣介石對中方能及時獲得日軍情報并事先轉告美國，感到十分滿意，稱贊戴笠的軍統情報工作做得好，提高了中國情報工作的聲譽。

珍珠港事件之后，美方開始對中國的情報工作刮目相看。后來，美國海軍司令部主動找戴笠，協商成立了“中美情報合作所”，由戴笠任主任，美國海軍準將梅樂斯任副職。從此，大批美國特工人員及特種裝備源源不斷地進入中國，為中國戰區的抗戰提供了大量人力物力資源。

為擊斃山本五十六立下奇功

山本五十六（1884-1943），原名高野五十六，二戰期間擔任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司令長官，也是偷襲美軍珍珠港和發動中途島海戰的謀劃者。1943年4月，日軍準備在所羅門群島與美軍展開海空決戰。為實地考察，山本五十六決定乘專機出巡。

遠在重慶的中美情報合作所得到兩份關于山本五十六出巡的日程電報，一份用海軍密電拍發，通知到達地點，另一份用外交碼拍發，通知日本本土。池步洲破譯出了后一種密碼，包括山本的到達時間、離埠時間和相關地點，以及山本即將搭乘的飛機型號和護航陣容等。

這份密電上報給蔣介石，蔣立即通知了羅斯福。由于此前有過珍珠港的教訓，羅斯福這次命令美海軍部長諾克斯“干掉山本”，并將此次行動命名為——“復仇行動”。諾克斯授意海軍上將尼米茲執行命令，尼米茲與南太平洋戰區指揮官哈爾西商討后，在4月17日批準了攔截并擊落山本座機的刺殺任務。

1943年4月18日清晨六點，山本五十六及其幕僚分乘兩架專機起飛，由六架戰斗機護航，在快要到達第一個目的地巴拉勒飛機場時，突然受到美軍16架P-38戰斗機的襲擊，山本五十六的座機被擊落，墜入布干維爾島茂密的叢林。第二天，日軍找到了墜機的殘骸，山本五十六手握“月山”軍刀，倒在飛機殘骸中。

事后日軍將山本五十六之死列為“甲級事件”，并對此展開調查。日軍也曾懷疑過密碼被破譯了。為了保密，美軍煞費苦心地制造出伏擊山本純屬巧合的假象，所羅門航行隊接連幾天出動飛機在布干維爾島附近巡航，機群還特意穿越日軍雷達監視區域。日軍試探性地拍出一名中將前往該島前線巡查的電報，然而美軍識破了日軍詭計，并沒有派美軍出現在電報指明的路線上。因此日軍直到戰爭結束都認為密碼絕對可靠，山本之死純屬偶然。

抗戰勝利，解甲歸田

抗戰結束后，池步洲因反對內戰，不愿繼續為國民黨效勞，于1946年秋帶著妻兒歸隱田園，回到老家福建閩清鄉下種田。為了維持生活，1948年6月，池步洲帶著家人來到上海，在中央合作金庫上海分庫擔任總庫專員。上海解放前夕，他拒絕隨國民黨軍撤退臺灣，以“留用人員”身份在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分行儲蓄部任辦事員。

后來，步入晚年的池步洲和妻子移居日本神戶，但他始終保持著中國國籍。他除以自身經歷為素材撰寫回憶錄外，還著有《日本遣唐使簡史》《日本華僑經濟史話》等著作。2003年2月，96歲的池步洲在神戶辭世。根據老人生前“重返祖國，埋骨故土”的遺愿，他的骨灰被送回中國安葬。2003年抗日戰爭勝利58周年之際，福建省閩清縣在臺山公園為池步州立碑，以此紀念這位抗日功臣、破譯密電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