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尚安然，觸碰 刺 不覺悲苦

◎ 戴圍巾的魚

空氣微寒，窗外黃葉片片落入池塘，我和同學討論著下節體育課是去打乒乓球還是羽毛球，假如沒有接下來的事，一切都顯得寧靜而又愜意。

我被班主任召喚到辦公室，這位雷厲風行的數學老師直入正題，說前天的測驗我考得一塌糊涂。她用沾滿粉筆灰的手從教案里抽出那張寫有我名字的答題卡，讓我自主訂正答案。

時間過得越久我的頭越抬不起來，主觀題不用說，我向來比較自信的選擇題都出現了審題失誤。接著班主任在我的錯題本和試卷上圈出幾道題，讓我重新做，答完后她再來講解，期間上課鈴響起，我們很有默契都沒有提及體育課。末了，她嘆了口氣，念叨起了亙古不變的口頭禪：“你們啊，一講就會，一聽就懂，一做題就錯。”

我成績雖不令人矚目，要強好勝心卻從不輸他人，所以長輩們含有失望的嘆息聲比狂風驟雨般的責備更令我難受。思緒雜亂地走在教室里，我不知被哪位同學沒有擺放整齊的椅子絆了一下，來不及反應狠狠摔倒在地。錯題本和批注得滿滿的試卷全部沾上了塵土和水跡，手也被蹭破了皮。像是觸碰到了開關，瞬間所有不甘和委屈涌了上來，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我抱著臟兮兮的試卷放聲大哭。

除我之外，全班都在體育館放松活動，而我在為過去的自己買單，但為什么偏偏是我？盡管想不出班主任“刁難”的理由，我還是在下課前止住了淚水，給傷口貼上創可貼，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到食堂吃午飯。朋友說體育課沒見到我，我只能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將食不知味的午飯塞進嘴里。

課本上寫有因必有果，一直以來我隱約知道癥結在哪，卻沒有深入剖析過。試卷講評，因為某個不明白的公式定理，我的思路就會脫離老師的講解自顧自思考，再抬起頭來周圍人已經將試卷翻到了另一面，板書上的東西多得記不過來，如此惡性循環。以此為契機我做了表格，左邊寫下自己不好的學習習慣，中間是可以繼續堅持的。總結過后左側列了十四條，中間僅有六條，我又在右側記下值得參考的學習方法，將這張紙放在書架上。弄臟的試卷擺在面前，受傷的手掌隱隱作痛，剩余的時間里荊棘陡崖險象叢生，我已沒有再跌倒的資本，只能一往無前。

冬季的風裹挾著第一次模擬考洶涌來襲，教學樓房檐上結滿冰柱，有水滴在我的頭發上，激得人渾身發抖，試圖要凍住我的雄心壯志。不止一次，我把手中的普通白面包片想象成哆啦A夢的神奇記憶面包，然后將文綜、作文素材當小說傳記看。讀著這些故事，我總結歸納關鍵詞的同時，也感受著字里行間散發出的正能量。我擔心打翻的水杯會弄濕筆記，選擇把水杯放在地上，由此經常忘記喝水。語文有篇令我印象極深的課文，是講讀書狀態的：“一頁，兩頁，我如饑餓的瘦狼，貪婪地吞讀下去，我很快樂。”我深信自己也可以做到。在沖刺前線，每天早晨喚醒我的不是鬧鐘，不是第一縷陽光，而是熱氣騰騰的夢想——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理直氣壯將這句話講出口。

拜托了，學姐：

高三的各位同窗，成長是青春永恒的主題，堅韌與倔強是它給予我們的巧克力糖，縱然偶有苦感，但咀嚼過后就是甘甜。遵從內心不斷前行，我們將聽到蝴蝶在第一縷日光中舒展雙翅膀的聲音。在獨一無二的十八歲成人儀式上，當早秋的第一顆果實穩穩落在每一個人的手掌中時，我們會為彼此見證這一高光時刻。

——戴圍巾的魚

高三是一粒高度濃縮過的膠囊，我們復習舊知識，時不時補充新時政熱點，還體驗了比前兩年更多的事。最令我驚訝的，是突如其來的離別：斗志昂揚的學霸參加了人民大學的提前招生考試，不缺席訓練的體育特長生得到了保送師范大學的資格，文理分班之前的好友突然來找我，說成績不見起色，決定聽從家里安排去外地讀職業學校……她顯然哭了許久，雙眼流露出對未來的不安和現狀的無力。她遞給我一個袋子，說了句“明年畢業了我請你吃全市最好的麻辣火鍋”，就隨父母匆匆離開。

回到位置上，我想哭卻哭不出，十字路口到來的如此之快，她甚至連“加油一定要考上大學”之類的話都來不及對我講。我打開口袋，里面是我們共同喜歡的零食，還塞進了一個發泄壓力的小玩具，我忍不住感慨她那永遠如初的細心溫暖。

然而倒計時牌一天天換下，它沒有慷慨到分派空間給抒情紀念的地步，我也不可能如漫畫中描繪主人公的一般，熱血地發誓說帶著友人缺失高三的部分一起努力。以一句廣為流傳的話解釋，你要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不準情緒化，不準偷偷想念，不準回頭看。于是我又提筆刷題，期盼著相約吃火鍋時，能微笑著分享進步和新的目標給彼此，給碰巧途徑的樟木香氣聽。

高考前學校放了兩天假，我不再熬夜看書，只是著重復習了大綱和要點。晚上，我回憶起從辦公室回來后摔倒大哭的自己，有些興奮地腦洞大開：如果有一部能照出人情緒的相機該多好？這樣就可以明確記錄我當時的心境，想必委屈占據的比重肯定會被不甘心遠遠拋在后面。我祈禱著這股東風能繼續支撐我度過接下來四場考試，才漸漸入睡。

上考場后才發覺兩天加起來不足十小時的睡眠根本不成負擔，考試鈴聲響起，我即刻找回狀態，仿佛是準考證號和碳素筆給予的力量。是啊，情緒相機其實沒有必要，淚痕會干，新生的傷口早已分辨不出，可是這一年的所思所感已深深鐫刻進心靈。

成人禮過后，女生們遵從從前的約定，統一穿著白色襯衫和黑色棉布裙照了一組民國風畢業寫真，每個人都是那樣漂亮，像要去剪裁春天的燕子群。大家并排躺在操場的草坪上，不知誰先開的頭，話匣子便紛紛打開：有人說要趁假期學韓語，有人說要拍第一部微電影，有人說上大學后要自力更生……講著講著，氣氛又忽的沉靜下來，我側過臉，目睹熱淚從一張張青春洋溢的面龐上滾滾而落。我看看同伴們的淚光，又看看晴空上浮動的云，忽然懂得了冰心先生寫過的話：踏著荊棘，也不覺悲苦；有淚可落，亦不是悲涼。

發奮、成長、復數的理想，我們不同，卻又相似。夢想是命運發給每個人的多米諾骨牌，當第一個成真，你就渴望連鎖反應能順利發生，好讓接下來的都一一實現。不論過去抑或是將來，只要夢想于血液中安然，往復不息，觸碰刺藜也不覺悲苦。這，就是攀登過高考的我和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