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話兒:“鴛鴦繡出憑君看,莫把金針度與人。”
大意是,繡好的鴛鴦任憑欣賞,別輕易把針黹手藝教給別人。這句話常被拿來告誡身懷絕技的師傅們:別把“秘訣”全抖摟干凈了,青出于藍勝于藍,小心自己沒了飯吃。為此,很多時候,除非碰見孫悟空那樣機敏靈透的愛徒,“菩提祖師們”才會當頭棒喝三下,引其半夜入室登堂,傳授“不二法門”。
寫作也是一種技能,尋章摘句的“老雕蟲”們,曉月當簾,與墨為友,自然不會將寫作甘苦,率而道之。話又說回來,即便傾囊相授,求學者如非可塑之才,恐怕也未必真能心領之、神會之,頓然開竅。
不過,不管材質咋樣,只要肯學,還是或多或少會有所得的。那么,要到哪里去找這根金針呢?
要拜兩個老師:一個“活老師”,一個“死老師”。
活老師,就是寫作能手,不過,這個老師可遇不可求。即便遇到,也許對方下筆便就,不立草稿,全靠天才寫作,問及作法,茫茫然無可奉告;也許對方一知半解,文章半賴才情半憑技,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也許名不副實,滿紙吟風弄月,無病呻吟,學之,反落得個畫虎不成反類犬。
這樣看來,死老師更靠譜些哩,畢竟白紙黑字傳到今天,耐住了大浪淘沙。
您會問,死老師指的是啥?指的就是“范文”和“文法”呀。范文用來模仿,或說“抄襲”,這里要注意啊,真會抄的,可不是復制粘貼,而是抄其布局、筆法等。文法則是技巧,好比武術的套路、戲曲的程式、電影的拍攝技法等,是用來謀篇布局的,須“內化于心,外化于筆”。
范文在哪里?《古文觀止》《民國大師文集》《新聞獎獲獎作品選》……多得很。只要肯鉆研,其實,滄州日報編輯部每個月評出的好新聞都可以作為范文,不要以為只有外來的和尚會念經,身邊的模范更容易模仿。有的朋友一定會說:讀讀白話文不錯,可寫新聞讀哪門子古文?真是迂闊酸腐!
別急啊,有個道理在其中呢。首先聲明,白話文和古文各有經典,皆可為范,大家蘿卜青菜口味不同,可各取所愛。不過,您要說古文和新聞無關,我還是想替古文辯白幾句。其實,很多古文就是當時的新聞作品。不信,您看,韓愈的《師說》,像不像一篇時評?諸葛亮的《出師表》,像不像一篇內參?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像不像一篇見聞錄?司馬遷的《陳涉世家》,像不像一篇短篇人物通訊?看范文不光要拍案叫好,還要學習作者怎樣沙里澄金審題立意,怎樣起承轉合謀篇布局,怎樣敘事、議論、描寫融為一爐,怎樣擺弄跌、倒、復、墊、突、抽、脫等筆法……布局、立意、表達、用筆、章法、句法等等,這些都研究透了,您一定會覺文法奇妙,簡直妙不可言!“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就是這個道理。
您可能又說了,哦,那就光讀范文好了,照著葫蘆畫個瓢就行了唄,還讀什么文法書?
背背《荷塘月色》,念念《項脊軒志》,翻翻《優秀新聞作品選》,確實能采獲他山之石。但止步于此,離著“攻玉”還差一大截呢。
為什么呢?聽我說來。古人講,“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如果光看范文,好比外行看戲。一出京劇《紅燈記》,一盞紅燈高高舉,一家三代前赴后繼,李玉和被捕,李奶奶入獄,李鐵梅是生是死?劇情真是扣人心弦。一直看到李鐵梅將密電碼成功送到游擊隊,觀眾才會長舒一口氣,拍案叫道:“好!”。但編劇阿甲是如何讓這部劇如此精彩的呢?他運用了哪些戲劇沖突設計?選取了哪些精彩唱腔?借鑒了哪些傳統表演程式?……沒有一定理論修養,你是看不出來的,看不出來,讓你編劇,就不會編得像他這么精彩。
這就是學習文法的目的:掌握一般性寫作規律,讓文章更像樣,讓文章更精彩,拒絕流水賬,拒絕一道湯。這就是劉勰在《文心雕龍》里說的技法的作用,“踵其事而增其華”。
做文章好比畫人像,結構是骨,立意是神,起段是頭,中間是腹,結尾是足,承轉處是腰、頸等。要讓人像形神兼備,就必須精心安排各個部位,頸要短,頭要小,腹要豐,足要健,等等,這種恰到好處的安排,就是文法。又好比營造房屋,哪里是客廳,哪里是廚房,哪里是臥室,各處如何銜接,各處應設計何物,要胸有尺寸,方可繪制藍圖,付諸工匠。
當然,有的朋友會說,我寫作全憑天才,斗酒百篇,不需要理論,云山霧罩的,不實用,這話言之有理。倘若,您還是有空閑,想研究一點理論的話,一定會問:“文法書哪本好呢? ”
自然很多啦,比如《新聞采訪與寫作》《寫作》等等,有說得實在的,有故弄玄虛的,不過總能說點真東西。您要是喜歡古典文學,這類的書也有很多,比如《漢魏六朝專家文研究》《古今文派述略》《文學講義》《歷代文章論略》等等,盡管有點書山路漫漫的感覺,但細細讀來,還真有玩意兒,幾乎篇篇都是金針,頁頁是三昧。
啰嗦了這么多,最后總結幾句吧,沒有理論指導,作文如同盲人瞎馬胡走亂撞,盡管也能走下去,但路子野,難以推陳出新。光談理論而不愛寫,就會走向另一個極端,成了紙上用兵的趙括,貽人笑柄。如能用理論之鑰匙,開范文文理之鎖,你一定會有意外收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