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南北戰爭中的神槍手團

“Sniper”作為狙擊手的英文專有名詞，出現于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不過，狙擊手的歷史要比這個詞語出現的時間早很多。例如在美國南北戰爭期間，南北兩方軍隊中便活躍著一批成建制的狙擊手，只不過當時他們的名稱是“神槍手”（Sharpshooters），這個單詞在美國軍語中又有“一等射手”的意思。當時的神槍手是軍隊的精英，他們具備精確射殺敵軍的高超業務技能，對戰爭進程的影響比普通戰士更大。

必須指出的是，引領南北戰爭神槍手潮流的是北方軍上校海勒姆·伯丹。這是一個極具傳奇色彩的人物，作為當時的一名工程師、發明家、軍官和知名神槍手，伯丹在戰爭中組建并指揮了北方軍的兩個神槍手團，并為神槍手們創立了獨特的作戰規則和任務，對后世的狙擊作戰產生了深遠影響，是美國陸軍狙擊手部隊的教父級人物。

“狙擊手之父”

1824年9月，海勒姆·伯丹出生于安大略省的一個小鎮上。年輕時的伯丹是紐約市的一名機械工程師和發明家，擁有30多項發明專利。他不但發明了一款連發步槍和子彈，還發明了收割機和機械面包機，并研制出第一臺用于分離礦石中的黃金的商用黃金融合機。大量的發明給他贏得了巨額財富和國際聲譽。更重要的是，伯丹是一位聞名全國的神槍手。從1846年至內戰爆發前的15年里，他每年都是射擊比賽的最佳射手。

1861年美國內戰爆發后，伯丹應聯邦政府的邀請，為北方軍組建了一支由技術嫻熟的優秀射手組成的部隊，伯丹從紐約、新罕布什爾、佛蒙特、密歇根、威斯康星等8個州的志愿者中選拔人員。根據他的要求，入選人員必須通過多項測試，如必須能在180米外連續10槍射中直徑為25厘米的圓靶，而且是能夠自主選擇槍械并在測試方準備好的射擊陣地上完成射擊。在伯丹看來，一名士兵要成為一等射手，必須擁有敏銳的眼光、穩定的雙手、大量的步槍訓練經驗和豐富的槍械操作技能；同時，還必須具備冷靜的心理特征，以便能夠仔細評估射殺目標，估算子彈飛行的彈道軌跡——其中還要考慮到風向帶來的影響。伯丹堅持認為，只有如此嚴苛的選拔標準，才能使他的部隊迅速達到他所預期的實戰水平：射擊靜止的人體，200米內百發百中，402米內3槍2中，805米內5槍3中。

經選拔，伯丹將入選人員組成18個連，在林肯總統和陸軍部助理部長溫菲爾德·斯科特中將的支持下，將這些連組建成兩個神槍手團，即第1聯邦神槍手團和第2聯邦神槍手團，其中前者由10個連組成，后者由8個連組成。1861年11月30日，伯丹被授予上校軍銜，并擔任這兩個團的團長。

在伯丹的設想中，這些神槍手主要是作為散兵，在主力部隊前方活動并首先與敵接觸。與常規部隊不同的是，這些神槍手作為散兵戰斗時沒有戰斗編隊，但他們都是偽裝大師，能夠在悄悄轉移陣地時使用任何可找到的東西來偽裝自己。而他們的任務，除了偵察外，還有襲擾敵軍和通過精確射殺敵軍官兵來遲滯其行動的目的。

每個加入神槍手團的戰士都必須知道，他們所面臨的戰場不像常規戰場，任何的大意都有可能令自己命喪黃泉，因此在行動時要加倍小心。同樣，當他們潛伏在敵軍部隊面前時，也不能肆無忌憚地開火，而是精心挑選射擊目標，行動會更緩慢，更細致。

另外，他們還有一個更危險的任務。

1861年8月，《紐約時報》刊登的一篇新聞非常清楚地說明了這一點：“上校的設想是，在戰場上讓團里的小伙子以班組為單位脫離大部隊，去消滅敵軍軍官和射手。這樣一來，他們將面臨被敵軍騎兵截斷后路或被處決的危險。”

由此可知，伯丹上校設想的神槍手的作戰方式和任務，已經跟今天的狙擊手沒什么區別了。

好馬配好鞍

加入神槍手團的士兵，非常驕傲地自認為是軍中精英。而軍隊給予他們的待遇也確實反映了這一點。首先，他們穿著的不是北軍的藍色制服，而是深綠色軍裝，上面綴的是不會反光的黑色紐扣；其次，他們不用擔負日常勤務工作，可以有大把時間去訓練并提高自身技術；更重要的是，他們擁有最好、最昂貴的武器。

剛開始，神槍手團的士兵使用的是自己的武器，這些步槍五花八門，有夏普斯步槍、惠特沃斯步槍、獵槍，以及一些私人訂制的步槍。其中一些步槍重達14公斤——因為它們安裝了早期的瞄準鏡。武器的繁雜導致了彈藥補給方面的繁瑣。于是，伯丹上校要求給他的神槍手們統一配發夏普斯步槍。

夏普斯步槍是由康乃狄克州的工程師克里斯蒂安·夏普斯于1848年研發的，1859年進行了改進。這款步槍采用后膛裝填方式上彈（因此可以臥姿裝彈），口徑132毫米，重約54公斤，全長120厘米（槍管76厘米），射速每分鐘8—10發，是北方軍的制式武器斯普林菲爾德步槍的3倍，殺傷射程460米。在神槍手團優秀射手的手中，精確度更高。

伯丹之所以選擇夏普斯步槍，主要是看中了它可以快速后膛上彈和遠程射擊上的精確度。但是，時任美國陸軍軍械部部長的里普利準將駁回了伯丹的請求，直至1863年卸任，這位保守的部長仍堅決反對將后膛裝填和高射速步槍裝備給聯邦軍隊，因為他擔心一旦士兵們拿到了高射速的步槍，不會再仔細瞄準，而是一個勁地放槍浪費彈藥。軍方大佬還考慮到成本問題，夏普斯步槍每支45美元，費用是斯普林菲爾德步槍的2倍以上。因此，即使神槍手團的訓練和所肩負的任務要求射手們做到“一彈一命”，里普利準將也不同意為神槍手團配發夏普斯步槍，而是堅持要求神槍手團使用斯普林菲爾德步槍。

1861年9月下旬，伯丹時來運轉。林肯總統和陸軍司令麥克萊倫少將等幾名高級將領參觀了神槍手們的射擊演示。當時在現場，林肯多次使用夏普斯步槍射擊，據現場的一位神槍手回憶：“總統先生的持槍姿勢很像一名經驗豐富的射手，以非常老練的技術來操作槍支，讓圍觀的士兵和平民們大開眼界。”

但是，令這場射擊演示載入史冊的，是伯丹的一場高水平射擊表演，在600碼（即548米）的距離上射擊人形靶，并以站姿進行射擊，且要命中目標右眼！根據伯丹上校的回憶：“當時我正在瞄準，在600碼的這個距離上，我沒有瞄準目標眼睛，而是把射擊角度放到了目標頭頂上方。目標被擊中了。而且很幸運，我打掉了目標的右眼。”

由此伯丹的槍法增添了一層傳奇色彩。借此良機，林肯在離開時笑著對伯丹說：“上校，明天我就會給你一份配發夏普斯步槍的命令。”

在林肯的堅持和推動下，即便夏普斯工廠需要花費幾個月時間去完成訂單，但伯丹終于為他的部下們爭取到了夏普斯步槍。不過，出于訓練和以往的射擊經驗，很多射手仍繼續使用自己熟悉的步槍，直至1862年5月8日，神槍手團才全部配發夏普斯步槍。

暗影中的死神

很快，北方軍新組建的神槍手團便被派往戰場，從1862年到1864年，他們參與了發生在美國東部的所有戰役，并體現出獨特價值。他們不是獨立的作戰單位，通常不參與正面戰場的行動，而是被伯丹用于特殊的小規模戰斗。

1862年四五月間，神槍手團在約克鎮圍攻戰中大顯身手，其中二等兵喬治·蔡斯以精準的狙殺，獨自一人圍困了南方軍一個炮兵陣地兩天，陣地上只要有人活動，便會迎來無情的子彈，致使南方軍那一整個炮兵陣地在兩天內未能打出一發炮彈。

1863年4—5月，伯丹轉任北軍波多馬克軍團第3軍第3師第3旅旅長并與神槍手團參加了錢斯勒斯維爾戰役。在這次戰役中，兩個神槍手營負責掩護第3軍第3師的側翼，100多名神槍手在約274米的距離上，通過精確狙殺，給南方軍造成極大壓力，迫使南軍第23喬治亞州步兵團的300余名官兵投降。

1863年7月在南北戰爭決定性的葛底斯堡戰役中，兩個神槍手團表現出眾。戰役第二天，當南方軍進攻“魔鬼巢穴”和“桃樹園”這兩個北方軍陣地時，神槍手們在阻滯南方軍行動的戰斗中充當了重要角色。在“神學院”山脊的皮策森林的遭遇戰中，第1神槍手團令南軍卡德摩斯·威爾科克斯的阿拉巴馬州旅停滯裹足不前。

縱觀南北戰爭，神槍手團被認為是殲敵最多的部隊。據1999年4月《美國步槍手》雜志上的一篇文章的說法：“伯丹的神槍手團給南方軍帶來的傷亡超過了北方軍其他任何一個團。”歷史學家杰弗里·佩雷特也認為：“他們是聯邦軍中最好的散兵，整場戰爭中，他們干掉的南方軍士兵可能比其他任何一個團都多。”

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北方軍神槍手一方面給南方軍帶來了困擾，同時也帶來了啟發，1862年上半年，南方軍也模仿北方軍成立了自己的神槍手部隊，他們的制式武器是惠特沃斯步槍。兩軍神槍手之間肯定存在有類似上述“加州喬”事跡的戰斗。雙方孰優孰劣？一位名叫泰倫·鮑爾斯的南方記者曾隨羅伯特·李將軍的北弗吉尼亞軍團一起行動過。他于1864年6月1日在《憲政主義日報》上發表了一篇關于北方軍神槍手的文章，在一定程度上對這個問題進行了回答：

“我們的軍官在與格蘭特的軍隊遭遇戰中傷亡很大，這說明了其中存在著一些特殊問題。這些問題也許能從北方軍隊中的神槍手中找到答案。我們也有一些神槍手營，但除了配有比對方更精良的武器，且過去很大程度上被當作散兵來使用外，他們與常規部隊沒什么區別。

“在北方軍方面，這些恰恰相反。他們的射手都必須是真正的神槍手，裝備制式軍用武器，與民間那種拿著獵槍的神槍手完全是兩回事。

“為了實現高效殺敵的目的，這些北方佬進行了刻苦的射擊訓練，按不同距離設置目標。我們的軍官在每次戰斗中的嚴重損失就說明了我們在這種訓練上的缺失。

“北方軍隊中最值得注意的神槍手是由伯丹領導的，他們就是在約克鎮圍攻戰中的戰壕里不斷襲擾我們的那伙人……

“很明顯，格蘭特專門組織了一伙這樣的人在他的部隊中，這些人的任務就是在每次的戰斗中挑選我們的軍官下手……”

在南北戰爭中，北方軍第1神槍手團有10名軍官和143名士兵陣亡，另有1名軍官和128名士兵死于疾病，共損失282人。第2神槍手團則有8名軍官和110名士兵陣亡，2名軍官和123名士兵死于疾病，共損失250人。

至于被稱為美軍狙擊手部隊之父的伯丹上校，在戰爭結束前夕的1864年1月辭去了軍職，回歸工程師和發明家的角色。1868年12月8日，安德烈·約翰遜總統提名補授伯丹準將軍銜，以表彰他在戰爭中的突出貢獻。在很多人眼中，伯丹是最好的神槍手和發明家，但并非一名優秀的戰地指揮官。不過，這絲毫無損他作為美國陸軍狙擊手教父的歷史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