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良
【摘 要】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最具影響力的作品《紅高粱家族》,曾在1987年與2014年先后由當代中國電影導演及電視劇導演的領軍人物張藝謀和鄭曉龍進行影視改編。而在二次創作思路上,電影化所注重的原欲感更能展現原著的氣息和氣韻,而電視劇化所注重的煙火氣則更能凸顯原著的氣質和氣節。這種同一文學作品影視化改編的不同思路,對于文藝創作的繁榮是值得思考和借鑒的。
【關鍵詞】紅高粱;文學作品改編;影視創作;原欲感;煙火氣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1007-0125(2018)28-0108-01
“高密東北鄉無疑是地球上最美麗最丑陋、最超脫最世俗、最圣潔最齷齪、最英雄好漢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愛的地方”。
《紅高粱家族》一開篇,莫言就用大肉大酒般的語言澆灌出了高密東北鄉這樣一個死亡與生命共舞、熱烈與冷酷交織的魔幻世界,誓要與讀者痛快豪爽的一醉方休不可。在莫言的筆下,“紅高粱”不再僅僅只是填飽千萬中國人肚子的糧食,更是一種強烈旺盛的生命力和追求個性解放的人文精神。這樣一部腰桿硬朗、野性十足的史詩之作的電影化、電視劇化改編作品的原欲感與煙火氣,在中國影視界“IP熱”高度泛濫的今天也難得同樣具備著行業標桿式的意義。
1987年,電影《紅高粱》中十九歲的九兒走上了柏林電影節金熊獎的領獎臺,在中國電影史上畫下了濃重的一筆,也是從此開始電影《紅高粱》的導演張藝謀走上了中國電影的神壇位置,即使新世紀以來的張氏電影多得是槽點大過優點,但現下的億萬中國觀眾一旦說起中國當代電影導演的第一把交椅,那也絕對還是非張藝謀不可。作為這樣一部奠基之作,電影《紅高粱》的藝術價值不再只是局限于莫言恣意張揚的文本語言,更注入了張藝謀濃墨重彩又遺世獨立的視聽語言。
小說《紅高粱家族》以獨特的虛擬家族回憶的形式,通過“我父親”和“我”的雙重視角進行敘述,形成了一種迂回的“復調”形式,酒肉氣濃的道來齊魯大地上的血色往事。而在電影《紅高粱》中,導演張藝謀選擇了以“我”的旁白形式導入故事起伏,并大刀闊斧地刪繁就簡,將小說《紅高粱家族》中的故事極力濃縮精華。這使得電影《紅高粱》大致可以分為前后兩個部分,前半部分是抗戰初期,“我奶奶”嫁給麻風李大頭后成為了酒坊掌柜,結識了“我爺爺”并釀出了十八里香,愛恨交織原欲感十足。后半部分則是鬼子進村,奴役村民并將反抗者羅漢大哥剝皮示眾之后村民寧為玉碎而終,這一部分進一步放大了影片的原欲基調,將男女間的情欲上升到人性的本欲,加重影片的蒼茫感和脫塵感,為故事人物創造出了一個極具理想特色的個性世界。
或許是由于張藝謀出身陜西,也或許是因為西安電影制片廠出品的原因,電影《紅高粱》似乎少了齊魯大地的那份淳厚人情,而多了一份西北黃土高坡上的荒涼與遺世感。這也更體現出了當小說《紅高粱家族》變為電影《紅高粱》后凸顯的不是片面的野性,而是人性深處的原欲。
2014年,在事隔電影《紅高粱》27年后,鄭曉龍執導、趙冬苓編劇的電視劇版《紅高粱》又一次攜紅伴野而來。而這一次的電視劇《紅高粱》相較小說《紅高粱家族》亦或是電影《紅高粱》而言,重新賦予的并不是那種蒼茫遺世的原欲感,而是一份更具民間風采的煙火氣。于電影《紅高粱》而言,篇幅與受眾的限制是其追求意象藝術表達的重要原因,而電視劇《紅高粱》在商業條件下篇幅必然拉長,審查條件下部分“野味”情節刪除,受眾條件下為故事“橫生枝節”,這就使其不得不選擇追求一種更貼近人情的具象藝術表達。
在電視劇《紅高粱》長達60集的篇幅中,女主角九兒在小說和電影的基礎上加入了更多的社會人際關系,新加入了初戀情人張俊杰和單家大嫂高淑賢兩個主要人物以及小顏、野村先生等支線人物,放大提升了電影版《紅高粱》沒有出現的縣長朱豪三的戲份,使整個故事線索更加飽滿,人物形象更為鮮明突出。除此之外,圍繞女主角九兒在原著和電影的敢愛敢恨的性格特點上,進一步深化情商、提升智商,融入了與縣長攀親、和初戀張俊杰間的無奈、與嫂子淑賢和羅漢大哥間的宅斗、接手燒鍋生意時的經商頭腦、與土匪花脖子斗智斗勇、幫助余占鰲東山再起等看似狗血化主角的新情節。但實則并未神化以九兒和余占鰲為代表的抗日軍民,也沒有妖魔化以 本為代表的外來侵略者,反而使其戲劇性更為增強,這種世俗感也使得“紅高粱”精神更具大眾化特色,從而也更符合當下中國優秀電視劇的審美標準。
從電影《紅高粱》的原欲感到電視劇《紅高粱》的煙火氣,小說《紅高粱家族》中的人文風貌被意象或具象的藝術手法進行了不同的詮釋,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領域中獲得了同樣的認可。然而并不是只通過簡單的形式加工就能獲得藝術價值和商業價值的雙重認可,例如2016年馮小剛執導改編自劉震云小說的電影《我不是潘金蓮》,就僅僅是片面流于了一種追求落寞的原欲感的形式上。又比如改編自蘇童小說《妻妾成群》的電視劇《花燈滿城》過分追求與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背道而馳的煙火氣,最終流入了爛劇行列。由此可見,無論是《我不是潘金蓮》還是《花燈滿城》,它們都擁有與《紅高粱》一般令讀者拍案叫絕的原作基礎,然而卻在口碑和價值上雙輸,原因就在于過分追求套路和形式感,喪失了原作本來深刻發省的思想內涵。
文學作品改編考驗的是創作者的技巧功底和審美能力,正可謂是“內練一口氣”,從一定的高度來看,電影更能展現原著的氣息和氣韻,而電視劇則更能凸顯原作的氣質和氣節。然而,無論是氣息氣韻還是氣質氣節,其本質都在于一個“氣”字。而這個“氣”字,就是原始文本的精神。而“精神”二字的表現載體是人,創作載體也是人,一切的原欲感或煙火氣也都來源于人。所以,人立起來了,故事就充盈了,精氣神也有了,叫好聲也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