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日新
從小城到小凌河西南的毗廬寺不足十華里,冬日陽光很好,大地上的積雪還沒消去。
到了毗廬寺,我才感到靜的可貴,靜的真諦。說陽光是靜的,這在身上就能感到,毗廬寺坐北朝南,兩邊是不算高的小山,它北面背靠的是在這里看上去是相對高的山了,叫長壽山。我當初看他的時候,不是山高吸引了我,而是那北面起起伏伏一片山東西走的姿勢,叫我肅然起敬了。長壽山也許就這樣得名,可是也有人說,那是因為康泰真在這里活了92歲,才把山叫上長壽山的。不管從自然的本態上講,還是從人的長壽上說。這里就是安放心靈的一個好地方。陽光從山上的松柏之間,一絲一線地穿過來,落在毗廬寺的院子里,院子低洼,陽光不再被風攪起,在每一個人,行走在板石路的每一個瞬間,陽光都用不同的姿勢,跟你親昵,跟你挑逗,跟你說話。有時候山上起風了,陽光可以站在大殿的頂上去,一直照著你的臉,亮亮的,熱熱的,你會感慨,這風原來是太陽的歌聲,是松柏的使者。
毗廬寺,還是我去年到這里考察時知道的。別看自己是喀左人,喀左區域的有些歷史上的東西,我還真知道的不全面。說悲哀也好,說無知也吧。要不是這里修上了柏油路,車好不費勁地開進來,我也許還是見不到。生命的運動,與大千世界的變化緊密聯系在一起的。這里變化了,當然就有人前往,就有人欣賞。毗廬寺最有歷史紀念的就是“康泰真墓碑”,這個寺存在下來,也源于這個墓碑。它與康泰真聯系在了一起,有些歷史昨天的故事,開始在這里演繹。墓碑是公元1256年5月20日,也就是蒙古汗國蒙哥六年農歷四月二十四日立下的。1988年12月20日,遼寧省人民政府將此碑列為省級重點保護單位。從此,毗廬寺由原來的破亂不堪,漸漸改頭換面,到了今天了,毗廬寺還真是氣勢非凡了。
去年,我來過毗廬寺三次,都是在夏季。夏季山上植被的繁茂,遮去了毗廬寺的好多靈性的東西。那些原始的石碑,原始的痕跡,還有古老的山洞,都沒有好好看看,好好記憶。這一次,雪后來此,長壽山線條清晰了,松柏占據了毗廬寺的兩側,張揚出來的綠色,在那皚皚白雪的映襯下,與溫晴的陽光微微閃動起來。其他的植被,早已褪去夏日的繁華。唯有松柏的青春在長壽山上綻放。這一次,我老早下了車,徒步,往毗廬寺走。走的同時,給我第一感受,就是一個靜。陽光是靜的,毗廬寺是靜的,所有的建筑呢,也都是靜的。雪后的毗廬寺,石階的雪還原始地安然在那,只有這條通向大殿的石板路,雪被道士清除了。留下一點雪,雪的韻味才在這里富有禪意,更富有人生圣潔的遐想。就說小雪里那塊石碑吧!夏天根本就沒看見它,冬天繁華的植被退去了,把它留下。它與白雪映襯在一起,就折射出了歷史的佳話,石碑上刻著紅體字,雪花為白,字體為紅,這可是一種超凡脫俗的想象了。春天這里萬綠之中的一點紅,我倒沒有感覺驚詫,春天總是花兒張揚的季節。難道這雪花與紅字的牽手搭背,是一場隔世的交流,是一場季節的情恩意長。我站在路旁,想聽聽他跟雪兒,到底要說的是什么。結果呢,凡俗的心一直沒有靜下來,是不是這里太靜了,我的心跑偏了?我不甘心,看下去,也要聽下去。有半天了,意念沒來,心聲不共。于是,眼睛還是機靈地看到了那石碑上刻的紅字:“欲悟色空為佛事,故栽芳樹在僧家,細看便是華嚴偈 ,方便風開智慧花。——唐·白居易”看來,道家之地,真有他的意境天華。讀了詩句,我才明白,這是天地自然留與人的空白。用不著瞎猜,站在這里,每一處都靈性著禪與意的感懷。潔白的雪,倚在石碑旁,詩句與陽光的對白。紅紅的字體,刻在石碑上,她們就前往一個故鄉的路上。白居易詩句里的生動描繪把道佛兩家的“欲、悟、色、空”給聯系到了一起。無論看花,還是看山,也無論登高遠望,還是低頭敬語,這些都會洗去人間那些浮躁的繁華。
到毗廬寺來,總有那些出其不意的叫你趕上,于是,天與地的那種厚德,都會在毗廬寺找到寧靜的安放。冬天,沒有更多的人,熙熙攘攘來這里,沒有千般鳥鳴,秋蟬鳴叫的喧嘩。冬天這里,靜的素雅,靜的安詳,靜的空靈,倒是讓我心語華章,感念上蒼。我不想觸及這里高大的建筑給我帶來的震撼,我不想數點一座座禪寺走過的風雨年華,我想: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到了這里,他感受的佛家圣道,與那些志士仁人,高官顯貴,是不是一樣的呢?洗戒心地,沉穩精神,放達胸懷,悲憫世界,還是都應該有的吧!
我就在這樣寧靜的意境中,繼續尋找毗廬寺的那份致遠。“沉香古井”是這里道人生活用水之地,夏天游人可以自己用小桶往上提水,一口清泉,爽心悅目;五臟六腑,痛快淋漓。這到了冬天了,這口井,靜靜地臥在這,井蓋沒人打擾,小桶還在。我到有這個機會了,可是又不敢去喝了。看看山的兩邊樹根下白皚皚的雪,我的心呢,開始有些寒涼了。這種冬天帶來的空靈的靜啊!真能把一個人所有胡思亂想安定下來。
就在我覺得發冷的時候,一座禪寺的腳下,有一塊綠地,綠地上栽種上的是小柏樹,一片片地連起來了。它上面沒有雪花了,出來的是被雪花洗凈的青青枝條,就在這些枝條叢中我見到了一個雕塑,給我第一感覺的是他該是個菩薩,剃度光亮的頭頂,前額一個小圓點,他是半跪半坐,左手下撫摸著一個小兔,右手拄著自己右膝蓋。接下來,他的表情,就是沉穩的思索,安然體態,寧靜的釋懷,大度敞開。綠地上有聲有息,活靈活現的生命就走來了。我還發冷嗎?我找到了自然之中的一種靜默生靈的圖畫,我感嘆誰這么體貼入微,能用這種方式,講述毗廬寺冬天的童話。一個雕塑,它把這個世界沉穩地思考了,落在大地懷里,靜守繁華。
看到這種靜的時候,自己也就從心而靜了。于是,凝神這里的低低矮矮的裝飾,環顧這里的重重疊疊的樓宇亭榭,再看看自己今天融在這里的身量,釋然也罷,不是釋然也罷。毗廬寺總能叫你心照不宣地明白,冬天的這里,是清晰的世界,每一種物件的登場,都不會帶上人間的雜陳,留給下一個春天。
冬天來,到這里看看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