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丹
王桂花和張強是中學同學。張強從小沒了爹,是他娘辛辛苦苦一個人把他帶大的。張強雖家境不好,王桂花見他勤勞,能吃苦,還孝順娘,便和張強結了婚。
婚后,他們生了個寶貝女兒,女兒滿月后,張強就去深圳闖蕩,臨走時和桂花說:“你好好在家照顧老人和孩子,我去外面賺錢,盡量不讓你們吃苦、受委屈。”
不出幾年,張強似乎還真的混出了點兒名堂,在一家大公司當了高級主管。他回家,總是衣著講究、光鮮,人也顯得格外精神。張強不?;丶?,每年也就回兩次,一次是過年,回來時,總會習慣辦兩桌酒席,請村干部和左鄰右舍,酒桌上菜自然好得不必說,酒也是高檔酒,煙是中華煙,別人家結婚辦喜酒,桌面上也就放一兩包公煙,還不一定有中華煙呢。而張強請客比辦喜酒還講究,每人一包軟中華。吃的人高興,都說張強真的發了,還說張強有情義,富了不忘大家。當然他們還夸桂花有福氣,嫁了個好老公。而張強呢,自然也開心,總是邊吃邊說自己出門在外多虧大家照顧家里。
唯有桂花,她嘴上不說,心里免不了有想法。張強除了給家里一些生活費,連房子都還沒翻蓋??粗鴦e人家都建了新房子,而自己還是那兩間老房子。
除了過年回家,張強一般還在半年后回家一趟,每次回來,他總會帶著桂花和同學們聚一下。同學聚會,他總會去鎮上的酒店,買單時,幾個要好的男同學都會爭著買,但張強每次都是很豪氣地用手擋著大家的手說:“我難得回家一趟看看大家,吃頓飯是小意思,你們若是把我當同學當兄弟看,就都別和我爭了。在深圳,我也只能想想大家,若想請個飯,都無法請到你們呢?!?/p>
買了單的張強和同學們一一握手道別,每次道別時,他總會熱情地說:“老同學,有機會來深圳,一定要記得聯系我,我請你們吃大餐,在深圳我吃得開,混得熟了。”
那天請客回來的路上,桂花和張強說,她還從沒出過遠門呢,也想去深圳看看,看看他的大辦公室和公司,桂花還說她也好想去深圳上班。張強卻說:“你去深圳誰來照顧孩子和媽?再說了,你一個初中生,沒有工作經驗也沒文化和技術,能干啥?”
“沒技術和工作經驗,我給你們公司買菜燒飯總可以吧?”桂花說。
“這活兒有人做,你只要照顧好家人就是了,等我賺了錢,回老家造小洋房、開公司,讓你們享福?!睆垙娬f。
但是等了一年又一年,張強每次回來還是一如既往地大方,請客吃飯總是那么大手大腳,但給家里的還是那一點點生活費。
這天,桂花看到一則新聞:說是為了賺錢養家,廣東化州的吳小姐,她父親忍痛離開妻子女兒去深圳打工,一干就是二十年。
為了省下路費錢,父親二十年沒怎么回過家。因為家中貧困,吳小姐兩年前也到深圳去打工,一是為了賺錢,二是為了尋找一直在外辛苦打工的父親。誰知,在一個朋友的婚禮上,她竟然見到了自稱在外艱難打工的父親,而且,衣著講究,還開著豪車出現在她面前。后來才知道,父親竟然還是自己打工工廠的老板!父親在深圳早已有了另一個新“家庭”,私生子正在美國留學,他們早已過上有錢人的生活,幸??鞓分?!而母親還住著二十年前的老房子,艱難地度日。
看了這個新聞,桂花心里有些不踏實了,她不是對丈夫不信任,而是想到長期一個人在這樣一個開放的城市,不放心呀!社會是個大染缸,在這個染缸中,又有多少人能守得住心呢?特別是男人有了錢之后。
剛巧,這天同學劉偉來桂花家坐了會兒。劉偉說,單位前幾天派他去深圳出差,去深圳之前,劉偉給張強打了電話,張強不但去接了機,那晚還請了客,而且邀請了幾位朋友作陪,一起喝酒的都是什么科長、經理、董事長之類的。劉偉說,可惜這次來去匆匆,連張強單位和住處都沒時間去轉一下。
被同學這么一說,桂花下定了決心要去深圳看看,都說張強有出息了混得不錯,但為何遲遲不蓋新房子?而且給家里的錢又那么少?桂花想親自去看看,弄個明白。
桂花舍不得買機票,就買了最便宜的火車票,心想,不就多坐幾個小時嘛,可以省好幾百元呢。
桂花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終于到了深圳。從來沒出過遠門,到了陌生地方分不清東西南北的她,見車站人山人海,都不知道往哪兒走。好不容易跟隨大流出了火車站,她又問不到要去的地方,出門前她只帶了丈夫寄快遞回來的快遞單,上面的地址是海濱大廈,她以為問著走過去就可以,誰知出了車站問了好幾個人,都不知海濱大廈在哪兒。桂花只好找交警,一問才知道,海濱大廈離車站六七公里呢,她不知道怎么坐車,只好打出租了。
站在海濱大廈邊上,看著整幢大樓,桂花不知道該到哪兒去找丈夫,張強到底在哪個辦公室呢?電話桂花又不想打,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她只想悄悄地出現在他身邊,看看他在深圳到底是如何生活的。
桂花想一層層一間間找過去。海濱大廈全是寫字樓,出租給一個個公司,每個公司里面都是用玻璃隔開的一間間辦公室,窗明幾凈的。如此高層大樓,要找個人簡直如大海撈針。
朝九晚五,桂花看了下時間,已是下午四點鐘,正在想到底是打丈夫的電話好呢,還是到電梯口去等好?
突然,在電梯出口不遠處,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那人正在用玻璃刮熟練地在搞衛生,桂花想叫,又怕叫錯,于是干咳了幾下,那人轉過身來,是張強!
張強看到桂花那刻,立刻傻在那里,等反應過來,叫了聲:“桂、桂花……”后面“你怎么來了”幾個字還沒出口,那個玻璃刮一下掉到了地上。
原來,張強只是在海濱大廈里搞衛生的,他是衛生部門的領班,主管衛生工作的。
為了多賺錢,他白天搞衛生,晚上去醫院當陪護,一個人辛辛苦苦做著兩份工作。他想到自己文化不高,在深圳這個人才濟濟的大城市,只能做這樣的工作,桂花若是出來,同樣也找不到好工作,所以一直不想讓她出來打工,寧愿自己辛苦點,幾年來一直打著兩份工。
而同學劉偉去深圳,他也只是打腫臉充胖子,叫了平時幾個長得還有些福相的朋友充充門面的,其實他哪里有那么多科長、經理、董事長朋友可請來吃飯呢?大家都是打工的,都知道出來混不容易,老家有人來,所以都是幫著撐個場面而已,而那些稱呼:什么馬科長、王經理的,其實都是平時玩笑時,自個兒封的逗著玩的。
后來,當桂花問他那么辛苦賺錢,為何每次回來都大手大腳花錢時,張強說:“我不在家,你也不容易,我們對人客氣些,萬一家里有點事情,讓人幫忙也好說話,方便些。”
最后張強說:“桂花,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p>
“別吹牛了,我又不是愛富嫌貧之人,你也別這樣苦著自己了?!?/p>
“我沒吹牛,我是有打算的!”張強認真地說。
原來,張強想,再辛苦一兩年,湊夠一筆錢,回老家開家保潔公司,把在深圳所學的管理知識,應用到家鄉去,讓家人生活過得好些,把家鄉“打扮”得更美些,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