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晉

西校門石獅(2017年)
北大的西校門,大概是世界上與人合影最多的校門了。它由燕京大學校友1926年捐資修建,故又名“校友門”。北大西校門的門牌號現在是“頤和園路5號”,過去卻一直是“婁斗橋1號”。婁斗橋也作婁兜橋,舊時在西校門南十余米處,所在之地是明清時期的風景名勝區,其歷史一直可以追溯到明代末期的勺園。勺園是明代米萬鐘在萬歷四十至四十二年間(1612-1614)修建的名園。許多歌詠勺園這一帶風景的詩,都提到婁斗橋,如清代吳長元《宸垣識略》中載査嗣瑮《雜詠詩》:
東雉西勾地較寬,米園絕有好林巒。
只因身在風煙里,畫個朝參一笑看。
詩中的“米園”即勺園,“風煙里”亦為勺園的別稱;詩中的“西勾”即西勾橋,也即婁斗橋,明人劉侗《帝京景物略》“海淀”中說:“婁兜橋一名西勾。”晚清時勺園旁邊蔚秀園的主人醇親王亦譞,在詠蔚秀園的詩中說:
石在問誰知仲詔,橋欹有客辨婁兜。
“仲詔”為米萬鐘之號,“婁兜”即婁斗橋。可見,歷史上婁斗橋一帶曾是風景絕好之地,岡巒起伏,小橋流水,綠樹湖泊。如今婁斗橋早已不存,只能從些許相關遺跡想見當年。
西校門長期作為北大的正門,成為北大的標志性建筑及象征,因出現在各類媒體而廣為人知。西校門形制為院門中最高級別的王府大門,單檐歇山卷棚屋頂,面寬五開間,中間三開間為三框朱紅對開大門,門上有一排排金釘。中門兩邊的門柱上端龍頭伸出,懸掛華麗的宮燈,門內兩側稍間為門房。整個校門典雅端莊、氣勢恢宏,中門上端正中懸金字校匾“北京大學”,此四字為1950年3月毛澤東應北大學生會的要求,給北大校徽的題字放大而成。
其實,墨菲設計的西校門最初并不大,后發現校門太小不足與校內宏偉的建筑相匹配,1926年校友集資修建西門時,就仿照頤和園的東宮門,建造了這個氣派非凡的王府大門樣式的西校門。

校友橋(2003年)
校友橋位于北大西門和辦公樓之間,為燕大校友1926年捐建而成,故得此名。據說該橋石料也是一塊一塊運自圓明園,然后再輔以水泥重建而成。在燕園眾多橋中,校友橋首屈一指,來到燕園的人都會注意到它,并留下印象。侯仁之先生回憶自己初入燕園時說:“從畫棟雕梁的大學西門進入校園,迎面而來的是跨越石砌水塘上的三孔橋。橋下一池清水,上映藍天。這就自然使人聯想起宋朝學者朱熹如下的一首詩:‘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侯仁之《燕園史話》漢英雙語本附錄一《北京大學校園中的燕園》)
這座三孔圓券石拱橋,中券正上有鎮水獸,其名為“蚣蝮”,為龍九子之一。橋上欄板飾云紋,兩側各12望柱,均為正方形立柱,柱頭亦近似方形,陰刻有如意紋。石橋兩端以傳統常見的抱鼓石收束。校友橋長15米、寬4米,正在燕園東西主軸線上,橫跨方池碧波,體態優雅,外形秀麗。駐足橋上,左右有欄桿可倚,春可觀魚,冬可賞雪。過去此橋可通汽車,現在只有尊貴賓客來訪時,汽車才允許從西門進入從此橋通過。
橋下方池,在燕大時期有時還是老生對新生進行“拖尸”的地方。“‘拖尸’是英文字toss的音譯,意為‘投擲’,就是老生把某些新生抬起來扔到水里,給他進行一次惡作劇的‘洗禮’。這一習慣是從美國傳來的,被解釋為一種‘友好’的表示,實質上也代表了老生對新生的一種權威。被‘拖尸’的學生往往是那些自命不凡、有些傲氣的人。把他們‘拖尸’一下,也算是殺一殺他們的氣焰。”(孫永瀓《我的大學生活》,《燕園鐘聲通訊》1994年)“拖尸”基本只對男生,被“拖尸”的女生僅寥寥一二人。
別小看校友橋跨過的方池,其水上游可與北部鳴鶴園中小池相通,再北則可與荷花池相連;其水下游,據侯仁之先生考證,最初其實與未名湖相通:“它的下游向南方匯為一片荷塘之后,又繞過檔案館和辦公樓東側的地下溝渠,流注未名湖中。”(侯仁之《燕園史話》漢英雙語本附錄一《未名湖上新景象》)它竟然是未名湖的源頭活水!

辦公樓(2017年)
華表的正東,在東西主軸線上矗立著一幢巍峨的東西朝向兩層大樓,現在稱為“辦公樓”。正如每個城市都有一條標志性的主街,每個大學也幾乎都有一棟有名的主樓,辦公樓便是北大校園內這樣一棟代表性建筑。它建于1926年,為清代宮殿式建筑,原名“施德樓”(Bashford Administration Building),1931年6月燕大校樓命名委員會定其名為“貝公樓”,是為了紀念對燕大作過貢獻的貝施德主教(James Whitford Bashford,1849-1919)——他是構成燕大主體的原匯文大學校長。辦公樓一樓為北大校長等首腦們的辦公之地、二樓為大禮堂、能容納1200人,是學校舉行重大慶典以及接待國外元首作演講的場所。
辦公樓正面朝西,背山面水,整棟樓形體對稱,由主體和兩翼耳樓構成,中間主體屋頂為歇山式,兩翼耳樓屋頂為廡殿式。中國傳統建筑中,歇山頂的等級低于廡殿頂,辦公樓主體體量巨大的屋頂使用了側面直立的歇山頂,可能有承重、空間方面的考慮,也可能與墨菲對中國傳統建筑認識不夠深入有關。例如他把中國傳統建筑中最具特色的斗拱,都當作裝飾來使用,完全忽略了斗拱在中國建筑中的結構性功用。不過這也無可厚非,中國傳統建筑中有不少功用性的構件,其實在后來的發展中會慢慢失去其實際功用,但卻會被保留并突出原本附加其上的裝飾作用。
辦公樓中間的主體部分由紅色立柱分隔為五個開間,每個開間均有上下兩層朱紅雕花窗戶;正中明間為對開大門,大門上方向前伸出抱廈,抱廈之上為二樓陽臺,據說此乃西方常見的設計,可供人在此對公眾發表演說。
辦公樓十分宏偉,比紫禁城的任何一所殿堂都要高大,無疑也是燕園里建筑規格最高的樓:一是整棟樓都建在一個須彌高臺之上,而建在高臺之上正是中國古代建筑等級高的重要表現,可參考故宮的三大殿;二是其東南西北四面有門,從門前臺階的形制上看,后門和兩邊側門為“垂帶踏跺”(臺階兩邊有垂帶石。臺階舊稱“踏步”,宋代又稱“踏道”,清代稱“踏跺”),而正門(西門)的臺階則為“御路踏跺”,“御路踏跺”是臺階中的最高等級形式,一般用于宮殿正門之前,其標志是臺階中有一塊臺階石,又稱“陛石”“丹陛石”,辦公樓正門臺階上正有這樣一塊臺階石。

外文樓(2002年)
辦公樓與華表南北兩側有兩棟廡殿頂的教學樓,三座建筑形成了一個中國傳統的三合院結構。這種“品”字形的建筑安排樣式,也成為整個燕園建筑群的母題,重復應用在各類大大小小的建筑群上。這些“品”字形建筑群,構成上都是中間較高、兩邊較低,但整體上卻大小不一、敞閉有異、向背相殊,因此整個燕園的建筑群風格,既彼此呼應、統一有韻律,又各有變化,并非簡單重復。
華表之北的教學樓,現在稱外文樓,原名“M樓”(McBrier Recitation Hall),后因錢穆的批評而改名“穆樓”,由銀行家穆布萊(E.M.McBrier)捐款10萬美元所建。據載,穆樓是司徒雷登在募款中采用激將法得來的。穆布萊在紐約主管燕大事務的托事部(Board of Trustees)中任職,司徒雷登對他說:“你除了出二百六十元給路思副校長買了一張火車票之外,對燕大一文錢也沒掏過。你明知燕大多么需款建校,卻并無表示……請你辭掉托事部職務。”穆布萊先生怒氣沖沖,隨后捐了10萬美元建了這座樓,如今成為北大外國語學院的辦公用樓。外文樓和辦公樓北側的民主樓,以及1991年增建的賽克勒考古與藝術博物館,也構成了一個“品”字形建筑群。

臨湖軒(2017年)
臨湖軒所在之處,原有建筑為清代和珅淑春園中所筑“臨風待月樓”,此樓后來可能廢毀于1900年八國聯軍入侵之時。臨湖軒是一座中國古典建筑風格的三合院,掩隱在翠竹和古松之間,在整個燕園中處于較高之地,又緊鄰未名湖,真可謂臨風待月絕佳之所。臨湖軒是一名在費城學習建筑的中國人幫助設計的,在美國費城居禮夫婦(George W.Currie)的捐助下于此興建。當初曾被居禮夫婦指定用作燕大校長司徒雷登的住所,否則就取消捐款。司徒雷登雖然多次表明他不接受限制用途的捐款,并且表示自己也不必住這么大的房子,但最后他作了讓步接受了這番好意,于是便有了臨湖軒。
臨湖軒起初沒有名字,1931年才由冰心命名,并請北大文學院院長胡適題寫了“臨湖軒”三個字,制匾懸掛在中間大廳臨湖一面的門額上。司徒雷登非常喜歡此地,但他并不將之視作自己的私宅,臨湖軒的客廳、餐室常歸公眾使用,他也常在此接待賓客,舉辦茶會、舞會和婚典。
臨湖軒見證了不少歷史。1929年吳文藻和冰心的婚禮就由司徒雷登在這里主持舉行,1935年費孝通夫婦的婚禮也在這里舉行,后來北大校長馬寅初也曾在此住過。現在,臨湖軒成為北大重要外事活動的接待場所。
臨湖軒前的草地,矗立著一尊高大秀美的太湖石,旁邊還有兩棵高大的明代白皮松,為原淑春園中舊有古樹,二樹下部均有石砌須彌底座,所享規格園中他樹無以比擬,觀者亦須仰望。在秋高氣爽的日子,或是大雪紛飛的時節,這兩棵古樹無疑是校園內最亮麗的風景之一。

北閣、南閣(2017年)

俄文樓的西面,便是燕園內獨具特色的北閣、南閣,建成于1925年,主要用作燕大女校的辦公樓。北閣名“麥風閣”(Miner Hall),因麥美德女士(Miss Luella Miner)而命名,她是華北協和女子大學的校長。華北協和女子大學并入燕大后,她就成了第一任女部(女校)主任,負責女部事務。當時北閣設有音樂室,1936年冰心曾在二樓開設“新文藝寫作”課;還設有一個女生接待男生的會客室,據燕大校友回憶,該會客室三面都是玻璃窗,里面的沙發椅有著高高的靠背,每一對男女都可以互不影響在那里或輕談或淺笑,卿卿我我,在陽光下抬頭偶爾可以瞥見遠處的西山。
南閣名“甘德閣”(Gamble Hall),因由甘伯夫人(MRs.David Gamble)捐款建造而得名,也是當時女校的辦公樓,現在是北大國際合作部等外事部門的辦公場所。
南北二閣造型一致,又俗稱“姊妺閣”,均為重檐四角攢尖頂樓閣,二層四面,二閣對向及東向、西向三面開門,但西向門前無臺階。燕園內的亭、閣式建筑,往往設計在不同區域的銜接、轉折處,給整個燕園建筑群帶來了強烈的裝飾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