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學多聞的王學泰

☉么書儀 洪子誠

1981年我進文學所的時候，王學泰就是《文學遺產》的編輯了，他是1980年直接考進《文學遺產》編輯部的。我雖然是1978年考進了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文學系，可等到三年之后畢業，比他進所還晚了一年。因為《文學遺產》編輯部和古代室都在社科院大樓七層的緊東頭，所以，星期二上班的時候，古代室的人就經常去編輯部辦事和聊天。

那時候《文學遺產》編輯部的編輯都是學者型的，記憶比較深的是，80年代后期的主編徐公恃、副主編呂薇芬都是從古代室調過去的，分管魏晉的王毅、分管唐宋的王學泰……在學術上也都是各有所長。

因為王學泰分管唐宋詩文，我和他業務上沒有來往，可是他為人隨和幽默，而且經常語出驚人，所以，在編輯部聽到他和大家聊天的時候，我也喜歡湊上去聽，除此以外，我們就沒有更多的接觸了。

80年代末，他從編輯部調到古代室改行做研究，我們就成了古代室的同事。

在古代室，他人緣好，和大家都很聊得來。90年代，他結識了一個留過學的年輕的針灸博士，他覺得不錯，就介紹給我。當時，我也是正為腰疾和神經衰弱所苦，所以，我們倆就約好一起去東直門中醫醫院針灸。兩個人經常是趴在對面的床上，后背扎上針，停針的時候、起針以后休息的時候，就有了很多聊天的機會，他喜歡聊天，我也喜歡聽他聊天，一來二去，我才知道了很多他的監獄生活。以前，雖然也聽說他坐過監獄，可是，看著他總是樂呵呵心廣體胖的樣子、彌勒佛般的表情、待人處事的寬和大度，一點都不“苦難”，聽說他的愛人管小敏還是干部出身……這些也怎么都和“蹲監獄”連不上。

然而，真的聽他講到自己為什么成了“反動學生”，為什么成了“現行反革命”，怎么就變成了“有期徒刑13年”，3年之后，又怎么就“無罪釋放”了……就真的讓我瞠目結舌了。

雖然，我和王學泰都是解放后上的學，他長我四歲，我上的是北大中文系，他上的是師范學院中文系，可我們倆在人的質地上不屬于一個檔次：他是“什么書都愛讀”，我是“老師讓看什么書就看什么書”；他是“什么事都會想想對不對，容易質疑”，我是“老師說什么、家長說什么、報紙說什么、國家說什么、黨說什么，我就信什么”；他喜歡“聊大天，而且經常是主聊者”，我喜歡“聽別人聊天，大庭廣眾之下，常常羞于開口”……相對來說，他是比較“特別”的人，而我屬于懦弱的“蕓蕓眾生”，這也是為什么他終于“蹲了監獄”，而我可以“平安”地度過了那些年代的原因。

王學泰

聽了他的講述，我其實挺佩服他的，比如，我們倆都經歷過1958年的“大躍進”，那時候我上初中，他上高中，對于當時國家和報紙天天都在說的“畝產萬斤糧”，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可王學泰不然，他在1958年就因為“好思考”“好質疑”而惹了麻煩。一起去東直門針灸的某一天，他告訴我他的第一次麻煩，內容就是《監獄瑣記》中的開篇敘述：

第一次是1958年10月，我讀高中，下鄉勞動，種小麥高產田，來年要畝產120萬斤。當時我說，一麻袋最多能裝200市斤小麥，120萬斤可裝6000袋。一袋平放在地上占地6平方尺，一畝地可以平放1000袋小麥，6000袋要碼6層，相當一房多高，我問什么樣的麥稈能把這6000袋小麥挺起來呢？

這話是我在“連隊生活會”上提出的疑問。帶隊勞動的是一位留校學生，剛被提拔為教導主任，頗帶點“少共”意味，有決斷，多激情。他聽了之后勃然大怒，認為這不是與黨唱對臺戲嗎！竟敢懷疑“大躍進”，不相信黨報上宣傳的“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這是政治錯誤，必須嚴厲批評，肅清流毒。于是召開我校下鄉勞動的全體同學開辯論大會（當時風行“社會主義大辯論”，動不動就要“辯論”，實際上就是批判），“辯論”我的“反動言論”。大會收尾時，當場宣布，把我開除回校，不許我在這里給“大躍進”潑涼水。那年我16歲，正是充滿了奇思異想的季節，這是生活給我上的第一課。

那次也讓我非常震驚——王學泰作為一個高中的學生，居然會有這樣的思考能力和質疑能力？我沒碰見過這樣的人。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都明白，那正是“階級斗爭”“寧左勿右”的時代，可是，現在的人就會不明所以——歷史是很容易被遺忘、被涂改、被消解的啊！

王學泰好思考、好質疑、好聊天、愛說風涼話的本性很難改，所以他在大學畢業時候的1964年，就第二次遇到了更大的麻煩。

這一次倒霉的關鍵是他和張聞天的兒子張虹生同宿舍，床頭相對：

從他那里得知，遵義會議后，原來張聞天是黨的第一把手，毛澤東僅僅是協助周恩來處理軍事問題的第三、四把手。他談過對于“三面紅旗”“反修斗爭”等重大問題上黨內高層是有不同意見的。像后來盡人皆知的“三分天災，七分人禍”“人相食，是要上史書的”和在廬山會議上對彭老總不公正的批判，當時我就知道了。這些信息在正常社會中人民是有權知道的，可是在當年這些都屬于高層機密。

另外，我有幾位校外的朋友，到了假期經常湊在一起聊天，無話不談。從張虹生那里獲得的信息自然也就擴散到這幾位了……（《監獄瑣記》）

1964年畢業之際，王學泰趕上了畢業之前的“清理思想運動”，所以，無論是被人揭發也好，還是碰到了一個急于制造業績的政治輔導員也好，反正最后的結果是“這一年全校畢業生總共一千余人，公開被定為‘反動學生’的只有我一個（聽說僅中文系每班還有‘內定’‘反動學生’兩名，全系共8人）……被清理出來的學生，不算合格畢業生，不能畢業，我是勞動考察三年，由北京市高教局組織到農場勞動。因為‘文革’，拖到1969年初才又回到學校，1971年分配到房山（河北公社口兒中學）”。

這回實際上是王學泰和張虹生兩個人“聊大天”出了格，不僅涉及對于老百姓保密的高層機密，而且王學泰還和自己的朋友們“分享”了黨內高層機密。可王學泰沒有揭發張虹生，所以“造謠者”張虹生反而沒事（當時，凡私下談論“國家機密”的都叫做“造謠”和“傳謠”）。

王學泰的書《采菊東籬下》里面，專門有一篇《說運動》，談到“政治運動”對于所有的人（包括“整人者”和“被整者”）的傷害的時候所言極是：

實際上領導也不是什么“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人”，大家都是平常人。領導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他們也有三個親的兩個厚的，與普通人完全一樣。一個普通人長期掌握著對他人的合法合理的傷害權，而且幾乎不受限制、不受制約……傷害人者永遠在一個十分順暢、沒有任何阻力（甚至還受到獎勵）的情況下摧殘他人，長此以往，對于傷害人者的健康人性也是一種戕害……

時下有人非常懷念改革開放之前的時代，拿今天的短處和當年的長處相比，說是那時候“沒有失業”“單位分房”“公費醫療”……看來，剛剛經過了短短的半個世紀，時光已經把那個時代的“精華”過濾掉了。

王學泰在《監獄瑣記》中記錄了他在畢業之前“清理思想”運動中成為“反動學生”的苦難歷程：

現在的大學生們很難想象那是一個多么痛苦與艱難的過程，無休無止的大會小會，學生們，特別是那些自我感覺不太好的同學拼命地要表現好一些。我記得有位女同學被樹為樣板，在全系大會上講自己清理出的思想問題，邊哭邊講，訴說自己人生觀受資產階級毒害之深，其根子就在《外國名歌二百首》和外國小說……她真誠的懺悔感動了領導，可以既往不咎了（可能她根本就不是被確定的重點）……我在小組清理思想時整整講了四個小時（當然也是想要學習那位被樹為“樣板”的女同學，希望自己也能順利過關），講自己所受老莊思想的影響，講自己消極的人生選擇，政治輔導員連聽都不要聽……我們這些早已被內定的“重點”只有靜靜地等待命運的安排……。

同學們一個個地過關，一些次“重點”也在反復的“清理”之后勉強過了關。只有幾個人“掛”了起來，大約我是“掛”得最高的，因為那些“掛”起來的同學還有系或院的領導在找他們，做他們的工作，而我則是最“清閑”的，沒有人管，愛干什么就干什么。這仿佛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我惴惴不安，第一次感到等待苦難比苦難本身更殘酷。

那個時代的單位基層領導有團支部、黨支部，甚至于街道積極分子，他們生活在你的身邊，會時時刻刻注意你的一言一行匯報上去。運動來了，基層領導就會把手下的群眾按照出身成分、政治表現排隊并劃分為左中右，確定依靠對象、團結對象和打擊重點。基層領導和積極分子們立場堅定，整起人來決不手軟，人人都要以“整人”來表現自己“階級立場最堅定”……

所以，謹言慎行，不發牢騷、不發異議、不質疑大好形勢、不得罪領導……也就成為蕓蕓眾生的行為準則。

最后把王學泰送進監獄的是開始于1975年的“《推背圖》事件”，這個最大的麻煩讓王學泰以“現行反革命”罪，被判“有期徒刑13年”。

王學泰愛讀奇書，他看到預言書《推背圖》中第四十二象乙巳上畫的宮裝婦女懷抱琵琶的圖像，文字說明是：

一歌女手持琵琶，地上左有一張弓，右有一只兔。讖曰：美人自西來，天朝中日漸安。長弓在地，危而不危。頌曰：西方女子琵琶仙，皎皎衣裳色更鮮。此時混跡居朝市，鬧亂君臣百萬般。

王學泰順著“預言書”的思路開始浮想聯翩：

當時我突發奇想：這不是江青嗎？“西方女子”寫其來自延安；“琵琶仙”寫其演藝出身；“皎皎衣裳”寫其重視服飾，推廣江氏“布拉吉”；“混跡朝市”寫她先賣藝，后發達；“鬧亂君臣百萬般”不言自明……

這本《推背圖》是一位中學教師汪先生的，王學泰借來消遣，還把自己的浮想聯翩傳播給大學同學章同學，章同學借看了這本《推背圖》，又轉借給朝陽區文化館的姓顧的朋友，顧朋友把書復印了，因為罵江青而被人揭發，顧朋友被整，扯出了《推背圖》，追來追去就追到了王學泰和汪先生，結果是：《推背圖》成為“攻擊無產階級司令部”的證據，被公安局沒收、汪先生受到公安局的調查、王學泰則由此遭遇了牢獄之災，他還是因為“話癆，管不住自己的嘴”，這件事就惹大發了。

我國社會組織存在非營利性、民間性不足的問題，但最根本的問題是社會組織的多元性不足。這種多元性不足，不僅體現在組織方式的多元性不足，更大的問題是體現在活動方式、活動領域的多元性不足以及活動領域的原創性不足。由于我國社會組織發展時間不長，大多數社會組織的活動領域、活動方式還處于追隨階段，而發現不同社會需求、關注不同人群需要的社會組織，早年像幫助自閉癥兒童的星星雨教育研究所那樣的社會組織還較為缺乏。而星星雨教育研究所正因為其發現并關注了特殊的社會需要，才得到國際國內社會的極大認可，其活動領域的國際領先性并非創始人為創新而創新、為超前而超前，而是創始人切身體會到、深切關注到了這一特殊需要。

1976年7月26日，王學泰在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被宣判，因為“1972到1973年伙同反革命分子章某‘互相散布反動言論，惡毒攻擊無產階級司令部，污蔑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和批林批孔運動’‘罪行嚴重，性質惡劣’以‘現行反革命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

如果從1975年3月4日王學泰被房山縣公安分局正式傳訊開始算起，到1978年10月20日，王學泰被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撤銷原判無罪釋放為止，王學泰蹲監獄一共三年半……

我一直不能想象，“有期徒刑十三年”的判決，曾經對于他有過怎樣的傷害，更不能想象，那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王學泰是怎么度過來的……王學泰確有特別的過人之處。

王學泰進入“法律程序”之后，先是“認賬”，承認自己“不應該私下議論江青”。王學泰的“認賬”態度，也是因為經歷過、看到過、聽說過，“不認賬”之后會有沒完沒了的麻煩，也會有“依法”升級和“抗拒從嚴”的嚴重后果。

比如：與王學泰同獄的錢學森的同學、清華大學的教授徐璋本、河北省監獄的北京外國語學院教師吳紀仁都是因言賈禍的政治犯，都被判為“現行反革命分子”，可他們都曾經“保持自己正直的人格”“堅持不肯認罪”。當時通行的說法是“不認罪本身就是罪上加罪”。之后，他們就在沒完沒了的“認罪服法活動”中，“受到他那個年紀的老人不應該受到的侮辱”，最后，“吳紀仁被槍斃前已經瘋癲”；徐璋本被宣布為“反改造分子”的時候，已經是“站在那里，雙目無神，嘴角下垂，令人陡然感到這是一個飽經滄桑的垂垂老者，他深受精神的折磨和人格的屈辱，已經無法繼續承受下去了……”

王學泰懷疑的：“一個人的人格力量能夠支撐多久？”并非虛言，進了監獄還要“堅持人格”的人，很可能活不到出獄——這就是“現實”。

與王學泰同獄的一個密云第八機床廠的電工，在毛主席逝世之后，因為廠里轉播天安門廣場追悼大會時，電器出了毛病，這個有點歷史問題的電工緊張得接不上線，被縣領導斷定是“階級敵人”，馬上被抓，之后就被速判“十八年有期徒刑”，這個電工覺得冤枉，想要給自己辯護，求助于王學泰，王學泰對他說：

盡管這件事與你無關，但誰讓你趕上了，而且歷史上又有點瑕疵呢？……這么簡單的事，誰不清楚？他們了解事實，還要判你，你就是替罪羊。

后來，這個電工聽了王學泰的話，通過關系把申訴交給了時任工廠總務科長的葉劍英的女兒，結果不久，監獄就讓他收拾行李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王學泰覺得，現實是“視法律如兒戲”，判的雖然荒誕，可是如果你趕上了就只能自認倒霉，不能明說，也不能硬頂。現實還是“權大于法”，通過“認識的人”，找到了并非正常的法律程序的渠道，有可能解決問題。

王學泰自己后來也是走的這條路，他把自己的申訴材料在單獨接見的時候交給家人，然后由同案人章同學的家屬也是通過關系拐著彎兒送到鄧小平家，卓琳把這份材料轉到北京市高法——由此才開始啟動了王學泰“現行反革命案”的平反。

王學泰在監獄中想明白了很多問題：生活的現實是“老百姓不能有疑問”“沒有不表態的自由”“要處理懲罰一個人，不是因為他犯了什么罪，而是由于政治形勢的需要”。監獄的現實是“這個地方沒有任何人買你的賬、尊重你，除了靠自己的定力重新積累人望，但那也需要低調和謙卑……”

王學泰把這些認識化作了自己應對監獄生活的處世哲學：以“認賬”避開了嚴酷的“認罪服法活動”；以他的博學多聞建立了自己的威信，同獄的犯人都叫他“王老師”（可見當時即使是在監獄里，知識也還是受到尊重）；以他的與人為善獲得獄中的好人緣，犯人和看守都對他不錯，以至于在他生重病（化膿性腦膜炎）的時候，得到及時的搶救和治療……

至于蹲監獄和曾經經受的苦難，看看他的《多夢樓隨筆》序中的敘述：“直到今天我寫到此事時，心頭仍然有一種‘緊縮’和‘冷’的感覺”，“時至今日，有時還會夢到自己似乎仍在獄中度日”，就會知道三年半的監獄噩夢，伴隨了他的一生……

資質獨特的王學泰，冷靜地把那些噩夢轉換成了一種“獨特的經歷和財富”。

重新看看王學泰上世紀90年代的《華夏飲食文化》《游民文化與中國社會》，就會想起我們倆在東直門中醫醫院一起扎針灸的日子，有趣的和難忘的事都讓我心存感念。

記憶中有一次，他請我去崇文門吃“馬克西姆餐廳”的西餐，餐廳里空空蕩蕩只有我們倆，旁邊還有兩個服務員專門給我們“服務”，我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吃得很別扭，記不得那次花了多少錢，只記得最后算賬，王學泰我們倆兜兒里的錢加起來也湊不齊那一餐飯錢，好在王學泰的家就住在馬克西姆餐廳對面的崇文門社科院宿舍，我被押在那里，他回家取錢……

看過了《監獄瑣記》《采菊東籬下》《一蓑煙雨任平生》《重讀江湖》，一個多經歷、多思考、多見解的王學泰就會站在你的面前——學問上，他既是專家，也是雜家，和吳曉鈴先生有一拼。經歷上，特別是對于解放后政治運動的分析和看法，見解獨特而又實際。

王學泰說：“一個國家在正常發展過程中，沒有外戰與內戰，卻要發動群眾搞不創造價值的政治運動，弄得老百姓像陀螺一樣不停地旋轉，恐怕世界上沒有第二個，而我們建國后的30年里就是這樣。”

特別是王學泰在《監獄瑣記》和《采菊東籬下》說到的，能夠活到今天的我們這一代人的悲劇：

我總覺得我們這一代人都有活得很不光彩的一面，包括我們這些從未整過別人而只是被人家整的人。因為我們面對著邪惡和冤屈，面對著真理被踐踏而無動于衷……

我的青春年華與大多數同齡人一樣是在努力做“奮發有為的馴服工具”的告誡中度過的。平常與人交流都要戴上“政治正確”的假面，我也很習慣說些大話、空話、假話，盡管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羞于把白天說過的那些無用的正確話再過過腦子……

這幾十年，把多少本來十分簡單、單純的人改造成為政治運動的老運動員……

看著這些引起我的同感的文字，思想起我們年輕的時候，在“殘忍野蠻”的政治運動中，都曾經言不由衷、都說過一些假話、大話和空話。如果像錢鍾書先生說過的那樣，“《六記》中記這記那，而最應該記的是‘運動記愧’”，我們這些并非是“整人者”的人，雖然不曾出賣良心，揭發打擊“被整者”，但是如果清夜捫心自問，我們都有過“沒有骨氣”應該感到愧疚的時候……

如同韋君宜在《思痛錄》中所言：“真正使我感到痛苦的，是一生中所經歷的歷次運動給我們的黨、國家造成的難以挽回的災難。同時，在左的思想的影響下，我既是受害者，也成了害人者，這是我尤其追悔莫及的。”

當然，更多的蕓蕓眾生并不愿意對于這段歷史和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進行“反思”，大家都更愿意選擇“遺忘”，這也是一直以來“對‘文革’不討論”政策的群眾基礎。

王學泰2009年出版的《采菊東籬下》的封面頂端寫著：“我四十年前說的話現在才能說，我現在想的話要以后才能說”——活到這把年紀，王學泰已經不再是當年的王學泰，經歷已經讓“管不住嘴的話癆”學會了審時度勢。

2018年1月12日王學泰去世了，我生命中的朋友又走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