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大學排名：緣起、標準及特點

摘 要：由于世界主流大學排名對巴基斯坦大學不甚適切，以及加強高等教育中央集權的現實需要，巴基斯坦高等教育委員會根據本國國情，制定了本國大學的排名體系。巴基斯坦大學排名的標準分為質量保障、教學質量、研究水平、經費硬件、社會服務五大指標，并分別設置多項二級指標作為評價點。排名結構分為綜合、專項兩類。排名有一定前瞻性，有利于扶持一流高校發展，但也存在若干結構性與體制性缺陷。

關鍵詞：巴基斯坦；大學排名；框架標準

巴基斯坦是“一帶一路”沿線重要國家，也是我國在南亞地區的友好鄰邦。“中巴經濟走廊”項目啟動后，兩國高等教育的交流更趨頻繁。目前，巴基斯坦高等教育的發展勢頭強勁、潛力巨大。加強對巴基斯坦高等教育的了解與研究，既有利于在理論上豐富不同國別的高等教育研究成果，又能夠直接服務于“一帶一路”建設與中國教育的“走出去”戰略。

巴基斯坦高等教育的中樞管理機構是高等教育委員會（Higher Education Commission，下文簡稱“高教委”）[1]。自2006年以來，該機構推出了針對巴基斯坦國內大學的官方大學排名體系，引起較大反響和爭議。從比較教育研究的角度看，巴基斯坦的大學排名實踐，是后發型國家針對本國尚不甚發達的高等教育體系進行特色治理的實踐，其經驗與教訓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一、緣起

（一）世界主流大學排名對巴基斯坦大學不甚適切

大學排名是高等教育領域引人關注且充滿爭議的話題之一。當今四大較為權威的世界大學排名為QS世界大學排名、《泰晤士高等教育》大學排名、世界大學學術排名、《美國新聞和世界報道》大學排名。排名發布者所在國的高等教育績效往往比較優秀，同時在國際高等教育賣方市場上擁有主導權，因此，大學排名作為對外輸出價值觀的自我宣傳品，是一項極有價值的工作。在這一宗旨的指引下，巴基斯坦等高等教育欠發達國家的大學發展的根本訴求、實際發展水準等常常在排名當中被忽略。

事實上，上述幾大排名對巴基斯坦大學的指導價值十分有限。首先，既有排名大都以英語為主導語言[2]，即便是發展歷史悠久、培養人才眾多的德國、法國等非英語國家的優秀大學，學術表現同澳大利亞、加拿大、新西蘭等后發英語國家相比也不太出彩，遑論作為多語國家且英語在日常使用中尚未普及的巴基斯坦。其次，在許多西方國家，學生的異質性較弱[3]，而作為典型的非移民多種族、多民族、多宗教國家，巴基斯坦的大學師生構成復雜，缺乏全納性的大學排名無法準確衡量巴基斯坦的高等教育育人績效。

（二）巴基斯坦高等教育體系復雜、發展迅速，極富本國特色

巴基斯坦的現代高等教育肇始于英國殖民者的統治，自1882年該國第一所大學——旁遮普大學（University of the Punjab）建立至今，已有近140年的歷史。在耦合英國殖民遺產的基礎上，巴基斯坦已形成自身獨具特色的高等學校體系，涵蓋大學與學位型學院、公立高校與私立高校、聯邦高校與省屬高校等，而大學又可分為附屬大學與單一大學[4]。除此以外，巴基斯坦還有相當數量的適齡大學生就讀宗教學校，使其育人體系更趨復雜。

從數量上看，近20年來，巴基斯坦的高等學校體系實現了跨越式發展，高校數量成倍增長（見圖1）。與此同時，巴基斯坦國內還出現了大量未經政府授權而私自開設的非法辦學高校。2017年，非法辦學高校竟已高達156所[5]，而同年巴基斯坦政府登記在冊的合法高校僅184所，考慮到還有不少非法高校未被發現，二者已然相差無多。世界各國均存在著大學非法辦學問題，然而巴基斯坦的“山寨高校”竟能分去合法高校的半壁江山，可謂世所罕見。復雜的高等教育體系、迅速壯大的高等教育規模及其所滋生的相關問題，均表明巴基斯坦高等教育具有與眾不同的特色，需要一套針對本國國情量身定制的治理模式。

（三）加強高等教育中央集權的現實需要

巴基斯坦自古以來就并非統一國家，現代巴基斯坦是在英國殖民者的外力整合之下形成的，至今各地之間仍存在國民認同較低、語言文化差異較大等現象。獨立后的巴基斯坦針對此國情，采用聯邦制管理體制。巴基斯坦的高等教育治理模式同其國家行政管理體制有類似之處，存在各自為政、難以統籌協調的弊端。在經濟較發達的地區（如首都伊斯蘭堡、旁遮普省、信德省等），高等教育發展程度較高，優質資源富集。而在經濟落后地區，高等教育發展則比較緩慢。因此，全國大學排名作為政策工具，其實質是中央加強對地方高等教育治理的一套“組合拳”，即借由排名實現中央對地方高等教育發展的引導，提高全國高等教育的宏觀協調發展能力，并通過高等教育增強國家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二、框架標準

迄今，巴基斯坦高教委已于2006年、2012年、2013年、2015年和2016年公布了5次大學排名[7]。每一次大學排名發布后，高教委都會收集各方反饋和意見，以此完善下一次大學排名的具體指標，對排名做出一定的調整和優化。筆者以2016年公布的最新排名為例，探析巴基斯坦大學排名的標準設置。

2016年大學排名發布于當年2月23日，以2015年大學的績效表現作為評價主體。高教委共設置了質量保障、教學質量、研究水平、經費及硬件、社會服務五大一級指標，并按百分制分別對其賦分，作為大學總體辦學水平的評價點（見表1）。在五項指標中，“質量保障”“經費及硬件”“社會服務”占比相對較小。“研究水平”占比最高（占41%），“教學質量”位列第二（占30%），二者相加構成了大學排名的主要衡量權重，由此可見巴基斯坦高教委對大學教學與科研兩大基本職能的核心關切。以下分別以這兩項指標作為考察焦點。

（一）教學質量

“教學質量”下設9項二級指標（見表2），其中賦分最高的是教師學位結構和生師比。由于巴基斯坦大學中擁有博士學位的人才相對較少，因此評價點中有9分都以教師所獲學位作為關鍵指標（評價點2和9），這體現了高教委在數量、質量兩方面把關教師水平的政策設計思路。此外，一個值得注意的評價點是第6項，在高等教育尚不發達、擁有博士學位教師數量較少的情況下，巴基斯坦已經注意把控教師的學緣結構，致力于避免出現學術“近親繁殖”現象，將最高學歷是否來自外單位列入評價對象中，具有一定的前瞻性。

然而，教學指標基本是對教師質量的探討，學生部分僅有一項，即“招收新生數與申請學生總數之比”，這一制度安排固然是想通過學校對學生的吸引力，衡量出教學質量的口碑效應，但以此來判斷教學水平，在其他國家的實踐中罕見先例，其實際效果有待進一步探討。并且，其他與學生相關的指標幾乎一片空白，學生評教、學生學業質量等各國大學排名中常見指標尚未體現，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制度設計者在教育管理范式上的保守與局狹。

（二）研究水平

“研究水平”下設19項二級指標（見表3）。在二級指標中，博士研究生相關的占比較大，第5、18、19項均有所提及，由此體現巴基斯坦對科研儲備人才發展的關注。產學研轉化、知識生產模式變化等先進理念在指標中也有涉及（如評價點3和4），其實質是對應用型科研導向的重視。第15項指標極富巴基斯坦的本國特色——以線上圖書館的使用率考察科研工作的實際開展狀況，這在信息化不甚發達的巴基斯坦，可謂另辟蹊徑。

三、排名結果及主要特點

巴基斯坦大學排名體系分為綜合排名和專項排名兩類。其中，專項排名又可分為農業、商業、藝術、醫藥、工程五類高校。排名公布所有參評高校的名次，同時附以未參評高校名單。從2015年綜合排名前十位的高校來看（見表4），排名結果體現了兩大突出特點。

（一）排名同巴基斯坦公眾對“好大學”的認知基本吻合

從綜合排名的結果中不難發現，巴基斯坦大學排名同公眾對本國“好大學”的預期基本相似。以前三名大學為例，占據榜首的真納大學原名伊斯蘭堡大學（Islamabad University），現名來自于巴基斯坦國父真納，該校位于首都，校長由巴基斯坦總統擔任，其在巴基斯坦國內的地位可見一斑。排名第二的旁遮普大學是巴基斯坦歷史最悠久的大學，可以稱作巴基斯坦大學之母，對巴基斯坦百年來高等教育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旁遮普大學還是巴基斯坦辦學規模最大、附屬學院最多的大學之一，其校友遍布巴基斯坦國內，位居榜眼自然毫無爭議。排名第三的國立科學技術大學是巴基斯坦實力最強的理工類學府，錄取競爭激烈，巴基斯坦的諸多前沿科技產品都產生于該校。由此可見，巴基斯坦大學排名基本符合國內大學的客觀辦學水準，表明排名具有一定客觀性、科學性。

（二）專業型大學在高等教育體系中占據優勢地位

在排名前十的高校中，綜合性大學僅占4所，其余6所均為理工、農業、信息技術、醫學等方面的高校，并且4所綜合性大學中還有一所是私立大學（阿迦汗大學）。由此反映出當前高教委的資助重點依然是專門性質院校。巴基斯坦經濟發展尚較為落后，對專業型人才的需求量較大。而專門性質院校多在某一學科領域實力較強，對培養專業類型人才大有裨益。但這也表明，巴基斯坦高等教育離通識型、全納型人才培養還有一定距離，這可能為其日后的進一步發展埋下隱患。

四、反思與評價

（一）有助于使一流高校得到較多資源扶持

巴基斯坦經濟較為落后，教育投入長期不足。2016年，巴基斯坦教育財政支出僅占其GDP的2%，這一數字不僅遠低于教育發達的西方國家，甚至不及伊朗、印度等鄰近國家[12]。由于排名結果同高教委對學校的幫助扶持相關聯，因此在公平與效率的權衡中，巴基斯坦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一流高校的投入，使之能夠獲得相對充足的財政支持。

（二）符合國情，在指導高等教育實踐方面具有一定的前瞻性

巴基斯坦大學排名是建立在本國國情基礎之上研發的一套排名體系，極富本國特色，同世界知名大學排名及其他國家大學排名存在顯著區別。對教師學歷學位的重視、學緣結構的把控、科研影響因子的強調等在一定程度上高于巴基斯坦高等教育的現有發展水平，具備一定超前性，這反映了排名在指導實踐方面的前瞻姿態。如高教委執行主席艾爾沙德·阿里（Arshad Ali）博士所說，排名旨在“激勵各高校提升自己的學術水平，并形成良好的學術氛圍”[13]。未來高教委還將完善排名，使排名主體細化到學科專業而非僅僅停留在大學層面。

當然，這種前瞻性也造成多數大學因達不到要求而分數較低的現象。由于將排名第一的高校分數定為100，其余高校參照標準進行相對賦分，在2016年公布排名的73所高校中，有66所高校分數低于60，未能及格（見表5）。排名最末的高校得分僅2.436分，遑論尚有37所列名高校連參評資格都沒有。如此“高標準、嚴要求”的排名，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高教委“壯士斷腕”的勇氣，但也反映了“前瞻太過”以至“不接地氣”的瑕疵。

（三）排名指標存在結構性與體制性缺陷

巴基斯坦大學排名在結構上存在對學生的關注過少、對學生學習/就業等指標幾近空白等問題。對此，有巴基斯坦學者指出，排名未能關注學生畢業后的就業率、工資水平、學費等學生與家長真正重視的方面，且未將學生的反饋納入評價標準，而是主要采取行政管理者的觀點[15]。但在西方的諸多大學排名體系中，廣泛獲取學生對其學習生活的評價是十分重要的環節。此外，高教委的評價標準在各方面看來都更重視數量而非質量。例如，在硬件評價中，將可使用互聯網帶寬作為評價標準之一，然而，這一標準無法得知互聯網的使用是否能創造學術生產力。同樣，高教委只關注博士學位的授予數量，但忽略其研究帶來的學術價值[16]。有論者稱，“如果將博士學位的數量作為排名的重要內容，我很遺憾，我們的大學目前正在以犧牲質量為代價以提供越來越多的博士學位”[17]。此外，作為英國前殖民地，深受英國大學學術自治傳統影響的巴基斯坦學界對政府如此高調地干預大學學術表現提出了廣泛質疑。在許多國家，大學排名信息多來自第三方機構，或者發源于相關領域學者自身的學術興趣，但高教委的排名直接與政治權力掛鉤，故而有部分學者認為，巴基斯坦大學排名可能影響到大學的學術自由。[18]

注釋：

①如前文所指出的，此次大學排名以2015年大學績效為考察主體。而在進行排名時，高教委數據庫中有關高校研究成果的數據（評價點6、7、8、9）僅更新至2013-2014學年，有關博士研究生畢業的數據僅更新至2014年（評價點18、19），故而上述幾項未采用2015年數據。

②H指數是一種國際通行的學術產出評價指標，以論文被引情況作為考察對象。若某學者的H指數越高，表明該名學者所發表論文被引用的次數越高，其學術影響力越大。

參考文獻：

[1]Chen Hengmin. Institutionalized Institutions： Classific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 in BRICS Countries[D]. Xiamen： Xiamen University， 2017.

[2]菲利普·G·阿特巴赫， 張東輝. 排名的困境[J].學位與研究生教育， 2007（7）：11-12.

[3]王建梁， 武炎吉.印度大學排名的背景、過程、結果及反響[J]. 江蘇高教， 2017（7）：98-102.

[4]陳恒敏. 巴基斯坦高等學校的發展沿革及其類型特點探析[J].南亞研究季刊，2018（1）：53-60.

[5]陳恒敏，古爾扎·阿里·沙阿布哈里.巴基斯坦高等學校設置制度：緣起、程序及標準[J].比較教育研究， 2017（7）：19-26.

[6]Ministry of Finance， Pakistan. Pakistan Economic Survey 2015-16： Education[EB/OL]. http：//www.finance.gov.pk/survey/chapters_16/10_Education.pdf， 2018-05-11.

[7][8][9][10][11][14]Higher Education Commission， Pakistan. 5th Ranking of Pakistani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s（HEIs）[R]. Islamabad： Higher Education Commission， 2016.

[12]Ahsan Raza. World University Rankings： Only 7 Pakistani institutions among top 980 universities[EB/OL].https：//www.dawn.com/news/1285647， 2018-05-03.

[13][17]Higher Education Commission， Pakistan. Experts Review Criteria for University Ranking[EB/OL].http：//hec.gov.pk/english/news/news/Pages/Experts-Review.aspx， 2017-11-12.

[15]Kashif Abbasi. Experts Find Flaws with HECs Varsity Ranking[EB/OL]. https：//www.dawn.com/news/1242393， 2017-12-28.

[16]Murtaza Haider. What Should Parents Look for in University Rankings？ [EB/OL]. https：//www.dawn.com/news/1241640， 2017-12-28.

[18]Murtaza Haider. The HEC Should Never Rank Pakistans Universities[EB/OL]. https：//www.dawn.com/news/1184541， 2017-12-28.

（致謝：感謝巴基斯坦信德大學教育學院助理教授賽義德·古爾扎·阿里·沙阿布哈里（Syed Gulzar Ali Shah Bukhari）博士提供的幫助。）

編輯 呂伊雯 校對 徐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