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在村莊里溜達

鄭傳省

村莊外的田野。舉目遠望，四處空曠。路邊的樹們，抖落了一身衣裳，精神抖擻。野草枯黃，草種子埋進土里，只待來年春天一場春雨滋潤之后，開始又一次輪回。麥苗淺鬣寸許，匍匐在大地上休養(yǎng)生息。一陣風在原野上跑過來，又跑過去。它晃晃樹枝，樹枝只是微微顫動。它摸著一棵狗尾巴草，狗尾巴草甩甩頭，又掉落幾顆草種子。一只麻雀像一個泥巴彈子一樣掠過天空，它在后面攆了一陣子，結(jié)果累得氣喘吁吁，也沒有攆上。它覺得無聊極了。它朝前走，看到前方有個村莊，便起了好奇心，何不到村莊里去溜達溜達？

這陣風是從村莊西頭溜達進去的。村莊西頭矗立著一座三層的小樓，小樓前坐著兩個孩子，一個男孩兒，看起來大一些，可能是哥哥；另一個是女孩兒，看起來小一些，可能是妹妹。哥哥雙手拿著個手機，正在興高采烈地玩著游戲。這陣風站在他身后看了一會兒，吹吹他的耳朵，男孩兒也沒有察覺。它又踱到女孩兒身后，女孩兒正在寫一篇作文，作文題目是《我的心愿》。女孩兒寫道：“我的心愿是新年快快來到！因為只有新年到了，我的爸爸媽媽才能打工回來。將近有一年沒有見到爸爸媽媽了，我都快記不清他們長什么樣了。爸爸媽媽回來了，我不要新衣服，也不要新鞋子，我只想撲進媽媽的懷里，讓她抱一抱我……”女孩兒寫到這里，幾滴淚水掉落在作文紙上，洇出一片水痕。這陣風看到這里，也不由得一陣心酸，忍不住“嗚嗚”哭了兩聲。女孩兒扭頭看看，啥也沒看見，又繼續(xù)寫她的作文。

廚房后的煙囪里冒出一縷裊裊的炊煙，廚房里有人正在做飯。這陣風又溜達到門口看看。它看到一個老頭兒正在灶前燒鍋。灶膛的火快滅了，這個老頭兒才從身旁抓起一把麥秸塞進灶膛。灶膛里冒出一股青煙，然后“轟隆”一聲，火苗一躥，麥秸燃著了。他的老伴兒傴僂著身子，正在案板上用一根棗木搟面杖搟著面條。她累得吭吭哧哧的，直起腰，撩了撩額上垂下來的幾根稀疏的白發(fā)。

這陣風在門口逗留了一會兒，又轉(zhuǎn)身繼續(xù)溜達。它看見幾個老人正靠著一堵墻曬暖兒，有老頭兒，有老婆兒。老頭兒抽著廉價的香煙，聊著秋季莊稼的收成。老婆兒則坐在凳子上，有的戴著老花鏡納著鞋底兒，有的給孫子做著棉衣，有一搭沒一搭地敘著閑話，都是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往事，不知道說了多少遍。旁邊兒一只老公雞正興致勃勃地追趕一只老母雞，老母雞叫著往前跑，還是沒跑掉，只好趴在地上束手就擒。一條老狗瞇縫著眼在一個老婆兒的身旁打盹兒，這陣風揪住它的尾巴晃晃，它扭頭望望，朝它汪了一聲。它嚇得往后一退，差一點摔倒。逗你玩兒哩，咬啥呢？它覺得這老狗真沒意思，又繼續(xù)朝前溜達。

這一次它到了一家緊鎖的院門前。它想從門縫里鉆進去，試了幾次都沒鉆過去，它就從墻頭上翻了過去，落地時還摔了個大馬趴。它有點狼狽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土，看樣子這個院子已好長時間沒人居住，院子里長滿蒿草，三間磚瓦房破破爛爛，房頂上還爛了一個大窟窿，一只野貓正枕著屋脊呼呼睡大覺。

這陣風又翻墻而出，一路溜達著就到了村莊東頭。它覺得在村莊里的這一圈子溜達無趣極了，還沒有在村外的麥田上翻跟頭有意思。它像一匹脫了韁繩的小驢駒，一尥蹶子，跑去麥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