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
摘 要:在中國山水畫中,除了以風景為主體元素外,畫家還會在畫中添加一些小的點景來豐富畫面內容,展現主題,表達內心情感。點景人物雖小,但卻是山水畫中點景的要素之一,起到畫龍點睛、渲染氣氛的作用,是山水畫中不可缺少的點綴之筆。尤其是在兩宋時期,山水畫的發展和“北風南下”的轉變,點景人物愈來愈多地出現在山水畫中,由于理學的興起,畫家所追求精神世界的表達已到達“天人合一”的意境。
關鍵詞:兩宋;山水畫;點景人物;意境
一、兩宋山水畫中點景人物的發展
中國山水畫常在自然靜謐的畫面上點綴一兩個樵子漁夫、牧童野老、文人雅士或羽客高僧,這類人物被稱為點景人物。點景人物雖然以小為妙,但卻是山水作為獨立學科而從人物畫中解放出來的成果,具有極其重要的美學意義和人文內涵。《芥子園畫譜》中:“山水中點景人物諸式,不可太工,亦不可太無勢,全要于山水有顧盼。人似看山,山亦似俯視看人。琴須聽月,月亦似靜耳聽琴。……于一筆兩筆之間,刪繁就簡,而就至簡,天趣宛然,實有數百筆所不能寫出者,而此一兩筆忽然而得,方為入微。”可見,點景人物所占面積甚小。當我們在欣賞一幅山水畫時,大多人都被高大雄偉的山峰所震撼,或被煙雨朦朧、輕煙繚繞的美景所吸引,很少有人關注畫中的點景人物,但這正是畫家所要深化的主題,甚至是畫家自己的寫照,以此來抒發感情,烘托畫面意境的。
兩宋時期的山水畫是中國山水畫史的一個高峰時期,其畫中點景人物也在此時期得到充分發展并達到了一定高度。縱觀中國繪畫史,宋代是一個特殊時期,“靖康之亂”使宋代發展成為兩個時期,平和的北宋和偏安江南的南宋,不同地域的繪畫形式的交流融合,使畫家的心境、畫風產生了巨大的變化,畫家們由對現實生活和自然景物的關注轉向了自我精神、內心世界的關注。而這一思想的形成也是受儒、道、釋三教的影響,理學的形成,就是這三家思想的有機結合,畫家開始注重情感的表達,導致了山水畫中點景人物的精彩紛呈,人物形象更加多樣化。王伯敏在《中國美術通史》中說:“宋代山水畫進一步把人的生活感受與自然變化結合起來。”可以總結為,兩宋時期,點景人物的形成、發展、演變都是與山水畫發展緊密相連的。
二、兩宋山水畫中點景人物的類別及作用
從兩宋這一特殊時期來分析山水畫中的點景人物,是因為它是整個山水畫史中最為成熟的一部分,是中國山水畫史上的一個高峰,其畫中點景人物的形態也是最為豐富多樣的,從形象上看,可分為漁父、騎驢者、文人隱士、市井農夫。
(一)漁父
漁夫是指在江河湖中以打漁為生的漁民,著短衣襟,單人或多人撒網捕魚,以勞動者的身份出現在世人眼中,是指具體的人。而漁父,著短衣襟佩蓑衣斗笠,單人垂釣,或著長衫垂釣,或抱槳乘舟,是畫家塑造出來的概念的人,代表著隱逸精神的文化形象。如郭熙的《早春圖》,大家所了解到的這幅圖一般都是表現他提出的“三遠”透視法,而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畫中的人物,一個漁夫正擺渡著漁船撐桿靠岸,岸邊停靠著一只木船,一個長者攜著兒童和一個挑水的人,讓我們看到了鄉野生活的真實場景。郭熙師法自然,他認為只有“飽游飫看”,才能描繪出真實的山水,給人以“可行,可望,可游,可居”。而王詵的《漁村小雪圖》卻與他不同,這幅畫是他被貶途中所作,溪塘漁民張網垂釣,巨石后面有一位策杖隱者攜一琴童,正在欣賞著這美景。畫中并非反應漁民艱苦生活,而是表現一位高人逸士對山林漁隱的向往,是他自己的真實寫照。而在馬遠的《寒江獨釣圖》中,漁父顯然已成為主角,也是整幅畫的主題,畫中漁父坐在船頭,另一端被壓得翹起,垂釣于水中,僅在船前后畫幾道波紋,其余皆是空白,有人認為,這幅畫的靈感來源于唐代柳宗元《江雪》這首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畫中所描繪的迎風抗雪、孤舟獨釣的漁夫形象正和詩中后兩句所要表現的相吻合,給人以空曠落寞之感。圖中所描繪的漁父,從外形上看,和前兩幅作品大不相同,衣著整齊干凈,發簪整齊盤在頭上,斗笠放在船蓬頂,不是作為勞動者的漁夫形象,沒有秀麗的山河,也沒有勞作場景,而營造出一種詩情畫意。可見,漁父作為點景人物的出現,不僅起到了深化主題的作用,表達內心情感,更體現了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為山水畫增添了意境。正如宗白華《美學散步》中提到:“中國山水畫中,有時或寄于一二人物,渾然坐忘于山水間,如樹如水如石如云,是大自然的一體。”
(二)騎驢者
騎驢者在兩宋山水畫中也是不斷出現的。驢性情溫順,善于負重,在古代是主要交通工具,在民間日常生活中主要用于運載載人,拉磨,因此人對驢有很深的感情。驢外形小巧,輪廓圓緩與山水自然格調一致,毛色使人產生樸拙蒼老感,與山水墨色相合,也深受畫家的喜愛,以此來調節畫面的整體節奏。從李成的《寒林騎驢圖》我們可以看到,有一個文人模樣的人正在騎驢趕路,寬衣大袍,一手托腮,看似很寒冷的樣子,后面一個仆童相伴而行,有種孤寂蒼涼之感。而比他這幅畫更感傷的還有他的《讀碑窠石圖》,畫中有一騎驢的老者,駐立在一座古碑前面觀讀碑文,一個兒童拄杖靜立在一旁。老者凝視著古碑,想必內心也同周圍環境一樣悲涼,歷史煙云就在眼前流逝,自己也是這山水間的一名過客而已,或許讀碑的老者就是李成自己,面對歷史,面對荒涼的大地,思考著自己的一生。因此,騎驢者更代表著林泉隱士,也代表著人與自然親近的田園生活。
(三)文人隱士
隱逸文化對山水畫有著重要影響。隱士形態大體分為兩類,直立和坐姿。直立姿態,如馬遠的《山徑春行圖》是以緩步慢行的思想為主題,畫中文人捋著胡子,安逸閑適地漫游在春意的山間,舉目遙望,似乎觸景生情,想要吟詩一首。文人從書齋中走出來融入自然中也是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坐姿主題有很多,如坐聽濤聲,坐而吟詩,坐而詩書,獨坐深思,坐而觀景,坐而小憩,坐而閑談,坐而對弈等,據統計結果看,兩宋坐姿較為常見,這與理學的興起與禪宗有著密切的關聯,靜坐是求悟的唯一途徑方式,靜坐也是佛教禪定的重要方式之一,修身養性,達到物我合一的境界。點景人物的出現,將這一思想表現得淋漓盡致。
(四)市井農夫
兩宋時是風俗畫發展高潮時期。當時經濟發展迅速,加上科舉制度的改革,讓很多平民百姓進入了上層社會,并占據了主流,因此繪畫題材更加生活化,世俗化。而理學思想的形成,是儒、釋、道三家思想的有機融合,在繪畫上表現出來柔順平和、簡約內斂的人文特色,帶有風俗意味的山水點景人物也隨風俗畫的發展得到了應用,影響山水畫的審美和人文趣味。如南宋馬遠《踏歌圖》表現豐收后喜悅的景象,描繪在田間小路載歌載舞的男女老少,四個村夫“踏歌而行”,姿態神情各不相同,一婦女攜孩童回首張望,臉上帶著快樂的表情,暗示他們的幸福生活。畫上方有寧宗趙擴題詩“宿雨清幾甸,朝陽麗帝城,豐年人樂,壟上踏歌行”,是對這幅歌頌太平功德意味的最好詮釋。在當時,南宋出現了短暫的復興,人們生活相對安居樂業。畫家也是通過對市井生活的描繪,抒發關心下層百姓的情感,也表達畫家平和心態,畫中的點景人物也給后人展現出當時人們的一個生活狀態,為后人研究我國古代歷史提供了寶貴資源。
三、兩宋山水畫中點景人物對后世的影響
總體來說,兩宋的繪畫突破了宗教的羈絆,點景人物的存在使我們直截了當地了解當時社會的發展狀況,豐富多樣的點景人物形象激發了畫家的內心情感,表現出文人所向往的生活,客觀地推動了元代文人畫的發展。如王蒙的作品中點景人物極其豐富,人數不再以群組出現在畫中,而變為單人,五官、動態更為簡化,服飾也更加概括化。明清以后出現的點景人物也是基于兩宋山水畫中的點景人物,但從形態和格調上都難以超越宋元的高度。可見,點景人物在繪畫中也是隨著不同朝代的經濟、政治、文化背景等變化而改變的,近現代的山水畫點景人物也是對宋的傳承與發展。歷史中沉淀下來的思想感情、審美觀念及山水意境等都是一成不變的。石魯在《石魯藝術文集》中提出:“一手伸向生活,一手伸向傳統。”提醒我們,在繼承的同時,也應緊扣時代主題,不斷創新,突破傳統山水的神韻,以新的點景人物形式表現出當代山水畫的新的意境。
參考文獻:
[1]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2]王概.芥子園畫傳[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60.
[3]王伯敏.中國美術通史[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6.
[4]葉郎.中國美學史大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
[5]胡適.中國哲學史[M].北京:團結出版社,2006.
[6]俞劍華.國畫研究[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
作者單位:
吉林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