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帕

周末走在路上,一不留神就被翹起的路磚絆了一下,于是踮著腳尖走進了旁邊郵局里休息。看著郵局里掛著次年的征訂廣告,發覺這一年過得真快,又到了征訂雜志的時候。遂起了訂雜志的念頭。想起以前很喜歡看的某汽車雜志,詢問它的定價時,接待我的工作人員突然愣了一下,說:“啊,現在還有人定雜志么?”一番查詢,找不到找到我要訂的雜志,原來它早已停刊。
一時間所有的回憶翻涌上心頭,我與文字結下深深的緣分,應該始于這本汽車雜志。我從小就不喜歡語文,那時連每周上交日記練筆都令我頭疼,寫作文時腦袋一片空白的情況更是家常便飯。總記得老師常常說,作文要寫出立意,主題要深刻富有內涵意義,大概對我這樣從小在父母呵護長大的孩子而言哪有那么刻骨銘心的事情呢?不過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那時日子對于我而言只如流水匆匆,并無特別的一日。
后來漸漸迷上了看F1比賽,為了了解賽事情況和汽車,常常攢著零花錢去買汽車雜志。雜志20元一本,對于我來說也算不小的開銷,所以這些活動都是偷偷進行的。這件事在母親一次大掃除活動中徹底被揭穿了,母親不再給我零花錢,徹底斷了我的糧,這讓我第一次萌生了要自己賺錢的想法。
常常看班里的同學向報刊雜志投稿作品,刊登后收到郵局寄來的稿費單。當一群同學圍過去時,自己也感羨慕不已,于是也試著朝這條路上靠攏。因為熱愛著汽車和賽車運動,每次都會很用心地研究關于車輛的描寫,對比賽和選手的分析,我試著用同樣細膩筆觸去描繪周遭的一切,將我對比賽的各種想象寫成光怪陸離的奇幻小小說,并將它寫進每周提交的練筆作業。
想不到老師竟對我寫的文章大加贊賞,還鼓勵我給報紙雜志投稿。我始終記得自己拿著貼著郵票的信封守在郵筒前小心翼翼的樣子,害怕投進去石沉大海,害怕郵遞員忘記了把我的信取走,踟躕著始終沒有將信投入郵筒,直到郵遞員來開啟郵筒,我才將手中握到變軟、發熱的信雙手遞給了郵遞員,對他說:“麻煩您了,請一定幫我送到!”
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有了期待,會在放學的時候來到學校門口的報刊亭翻閱當天報紙的副刊,看看有沒有刊發我的文章,每天蹦蹦跳跳地跑過去,一頓翻找,然后有些失落的走開。就這樣盼望著,眼巴巴地等了兩個星期,我終于在報紙副刊的一角看到了我的名字,那時候,似乎很流行給自己起個筆名,而我沒有,我就希望在報紙是看到我的大名。那個名字小得不能再小,父親戴起了老花鏡才勉強看得清楚,但在我看來,簡直像星星發光一樣的存在。
而后的日子里,這樣一篇兩篇三四篇……發表的文章漸漸多了起來,甚至還有讀過我文章的讀者給我寫信,我也收到了人生第一筆稿費:一張百元大鈔。沒有買玩具,沒有吃零食,我就買了好幾本心心念念的雜志,當我從錢包里拿出那一張百元大鈔的時候,真的有種當“土豪”的感覺。那時的我并不知道,這些日積月累的小小開心和滿足最后改變了我的人生,讓我徹底走上和文字糾纏的道路。填報高考志愿時,每一所學校的第一志愿無一例外地填了漢語言文學專業,一畢業就在紙媒就職。
而今想再看看那本雜志現在的模樣,才發現當年留著怎么都舍不得賣的過期刊物現在都變成了老古董。
走出郵局,我來到夜市老街的老友粉店吃午餐,白天的夜市透露著喧囂中的落寞,柏油路上一層永遠洗刷不掉的油跡向空氣中氤氳著昨夜饕餮的氣息。老板對我說,且吃且珍惜,因為周圍那煙熏火燎的破敗磚墻后背是被拆了大半的民國時期建筑,不知道,這家老店還能在這里屹立多久。

一張老舊的報紙被相框框著,掛在墻壁上。上面大半版面是宣傳這家老店歷史的報道。報紙不起眼的一角,是2007年柯達公司炸毀百年老廠房的新聞。1888年美國柯達公司生產出了新型感光材料“膠卷”,而后的每一張照片都成為了時光的標本。一百多年過去了,時代的進步讓膠卷退出了歷史舞臺,我想起自己的家里還存放著一卷拍了很久卻沒有沖印的柯達膠卷,因為曾經遍布大街的沖印店早已轉了行,開始了數碼影像的生意。這一百多年只是時光隧道里的小得不能小的一段,一如文字從竹簡走入曾經偉大發明的活字印刷術,又直到如今走向了數字化,厚厚的典籍也可以存在一掌之內的手機里,手指刷刷刷,竟穿越了千年。
雖然已經離開了曾經就職的紙媒,但是自己始終保持著寫散文隨筆或是小說的習慣,時常給《女性天地》投稿,與錢無關,依舊喜歡這種能在紙媒上與未知的讀者分享自己心情的感覺,一想到會有另一個手持雜志的人與你在文字間產生心靈的共鳴,便覺得這是一種溫暖的感動。甚至因為你的想法,感動了另一個人,進而對人生有那么一點點的改變—即使不能改變這個世界,也改變了看世界的眼光—這便是閱讀的意義吧。可惜,我也要與這本雜志說再見了,然而這份感激不會改變,時代亦會安排新的舞臺安放這份情懷。
日新月異的時代,唯一不變的只有“創新”。雖然對于膠片、老街和我曾經摯愛的雜志,我都不曾因為“過時”而將它們遺忘拋棄,我始終熱衷為自己的情懷買單。但我也不怕未來,因為每一個即將到來的未來時刻,終將成為我們不曾忘記的偉大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