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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9日,濟南浸潤在淅瀝的雨中,別有一種婉轉悠長的溫柔。
在歷下區婚姻登記處西式頒證廳內,象征純潔的白色座椅與花柱浪漫而莊嚴,中間是一條紅色的甬道,盡頭有一張小桌,新人會在那兒拿著蓋著鋼印的結婚證拍一張照片,記錄神圣而美好的一刻。而中式廳內,除了傳統的喜慶設置,一塊大屏幕占據了幾乎整面墻,上面有一棵樹,新人在屏幕前拍照時,樹上會有一個新人合影的果子出現,這就是“幸福樹”。
此刻,一對新人正在拍照,手上還拿著婚姻登記處送出的“幸福護照”,每年結婚紀念日他們都可以到這里簽到蓋章,記錄一起走過的日子。
劉剛是歷下區婚姻登記處主任,從1997年開始在這里工作,“除了會計,什么都干過”。21年間,他經歷了婚姻登記的種種變化。2003年,《婚姻登記管理條例》 變成了《婚姻登記條例》,少了“管理”二字,體現了政府職能從監管型向服務型的轉變;后來又加入頒證儀式,免收結婚證、結婚證的工本費,節假日正常辦理登記等舉措;為了推進婚姻登記處能力建設,2011年民政部發布了《婚姻登記機關登記評定標準》。但在不少人看來,婚姻登記不出錯就行,無過即為功。

歷下婚姻登記處的社工們
那時,歷下區婚姻登記處是一個200多平米的老舊辦公室,別的不說,趕上好日子,排隊登記的人多,坐沒處坐、站沒處站,本打算高高興興領個證曬個照,結果是腿也酸了、妝也花了;這屋剛領完證的小夫妻相視一笑時,旁邊離婚那兩口子正吵得不可開交呢……沒有合適的場所,很多想法也難以落到實際中去。
另一方面,如果婚姻登記處只是一個頒證機關,工作人員的精神風貌也不免受到影響。“沒有服務,登記處就變成了機器,工作時間久了人就會有些麻木。”劉剛只能以“換位思考”激勵大家。
歷下區民政局局長蘇鳳清到婚姻登記處調研后,提出了一個問題:窗口不亮。蘇鳳清曾擔任街道辦事處主任,對于窗口單位非常重視,因為它是關系到形象的鏡子。劉剛覺得機會來了,“有地方、有人、有錢,我一定能干好。”為了找到合適的辦公場所,他們看了五六個地方,但都不理想。
2017年,歷下區政務服務中心投入使用,蘇鳳清幾次找到領導,終于爭取下來三層將近1000平米的辦公場所。說到現在的工作,劉剛很興奮:“現在,我們這11名工作人員,還有5個社工崗位、5個公益崗位。2014年,婚姻登記免費及離婚調解作為民生工程納入預算,每年大概45萬元左右。”
當記者問劉剛婚姻登記工作目前普遍面臨的最大問題是什么,他的回答是:“有些地方重視不夠。”他有時候和同行交流,聽他們嘮叨:“我們也想購買調解服務,但報上去不批呀。”這種無奈劉剛也曾深有體會。另一方面,在硬件改善的基礎上,如何進一步做好服務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
是否受重視、應該提供什么樣服務,首先是婚姻登記如何定位的問題。在濟南市民政局局長張洪武看來,新時代賦予了婚姻登記更重大的意義。“一方面,婚姻登記處作為觸角,能進入千家萬戶,是民政的陣地,是贏得理解、大顯身手的陣地,讓老百姓知道民政的作為,在這里有獲得感、幸福感,尤其是在機構改革后這種陣地堡壘作用會更加凸顯。另一方面,習總書記要求家國情懷,家庭是國家發展、民族進步、社會和諧的重要基點。戀愛觀、家庭觀、婚姻觀、家教家風需要把全社會系統功能動員起來,而家庭的起點就是從婚姻登記開始的,所以新時代的婚姻登記在傳統業務之外,還要發揮教化功能。”
對此,中國政治學會副會長包心鑒非常贊同,“婚姻登記對于家庭穩定、社會和諧、家教家風傳承非常重要。”
角度決定高度,高度決定格局和未來。正是有了對婚姻登記的高度認識,才可能在更高的層面統一構架,從根本上推動這些工作的開展,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
“婚姻登記便捷不是讓它變成生產線,而是要賦予溫度、內涵,有人情味。”在杜紅波看來,這種溫度、內涵、人情味只能來源于人,但要找到一個適合的切入點。他一直致力于婚姻殯葬工作的改革創新,就想著能否把濟南殯葬的生命教育社工品牌貫穿到婚登工作中?“婚姻也是有生命的,戀愛、婚姻、家庭、撫養子女、贍養老人……”他們在社區開展婚姻家庭講座,但效果并不是很理想,這個不行,那就繼續探索。
今年8月,濟南民政局推出了“泉城·愛幫”婚姻登記服務品牌,突出專業社會工作者全程引導——以品牌的形式將婚姻服務和社會工作服務結合起來,這在全國是首創。
歷下區婚姻登記處大廳的接待臺前,站著幾個年輕人,統一的深色西服,他們是引導社工。此前,這里也有社工,但是崗位職責并不明確,“泉城·愛幫”則明確了服務內容。針對結婚登記,他們推行“四個一”服務:提供一次全程引導、見證一次愛的聲明、舉行一項頒證儀式、贈送一本“幸福護照”,讓整個結婚登記的過程更有儀式感;針對離婚登記,也是“四個一”服務:設立一處冷靜空間、進行一次專業輔導、堅持一次單獨問詢、給予一次善意提醒,則能讓那些走在婚姻邊緣的夫妻多一次挽救的機會。
在服務品牌創建過程中,各區縣結合自身實際,注重滿足當事人多元化服務需求,開展了特色突出的服務。歷下區注重發揮場地、服務等軟硬件優勢,對非本婚姻登記處辦理的登記的新人同樣提供需要的服務。長清區突出孝文化特色,新婚青年簽訂《孝心承諾書》,建立“孝儀笑”婚姻輔導室,打造“孝儀笑”輔導工作品牌;濟陽縣積極打造“惜緣”婚姻調節輔導品牌,推行了離婚協議司法確認工作;平陰縣努力打造“玫瑰之約”婚姻家庭輔導品牌;章丘區民政局、區婦聯聯合打造了“家事通”婚姻家庭輔導中心,秉承“牽手是愛、放手是情”的工作理念,整合法院、公安、司法等部門專業力量,傾力化解家庭矛盾。
最近兩個月,濟南社工協會督導鄭硯發現,朋友圈里結婚領證的朋友更喜歡曬照片了。“在登記領結婚證的過程中,婚姻登記處增加了更多儀式感的東西,無論是社工的引導還是免費舉行的頒證儀式,給當事人留下了更多的美好記憶。”
10月15日,歷城區婚姻登記處和市中區登記處,同時收到了12345熱線轉來的感謝信,正是社工服務讓婚姻登記服務滿意度大大提高。市中區婚姻登記處主任施志峰對于社工在婚姻登記中起到的作用深有感觸,“他們運用專業知識,幫助一些即將瀕臨破碎的家庭給予專業的指導,或尋找支持婚姻家庭維系下去的主線,運用專業技巧,為有需要幫助的家庭提供專業心理輔導和法律咨詢;提高婚姻及家庭的生活質量,促成家庭與社會的融合;通過介入婚姻家庭關系,加強對婦女的保護,保護婦女免受家暴的威脅。”
社工尚興花只有21歲,今年從山東女子學院畢業,“我很喜歡這個領域,剛考上了山東大學的在職研究生,研究方向是婚姻家庭。”雖然到這里工作還不滿一年,但因工作出色,她現在負責難度比較大的離婚登記社工服務。
“來離婚時,如果雙方都很冷靜,多半都是鐵了心要離了。還有些是帶著情緒來的,我們會把他們請到離婚冷靜室,先冷靜一下。這個時候,有的哭啊,看著不想離,我們就得介入了。”尚興花說,“問問他們什么離婚,有沒有孩子,回憶回憶過去,比如怎么認識的,為對方做過什么事,再根據他們的情況進行調解。”
曾有一對年輕的新婚夫妻領證三個月后,由于生活習慣、價值觀方面的差異,經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爭吵,堅持要辦理離婚。引導過程中觀察到雙方情緒比較激動,社工進行了幾次有針對性的介入輔導后,使這對夫妻雙方明白了
婚姻需要雙方不斷磨合,家庭需要共同用心經營。
“牽手是愛,放手是情”,是“泉城·愛幫”所倡導的,其核心就是理性對待婚姻問題。劉剛也說:“在處理離婚事件時,社工并不是一味遵循‘勸合不勸分’,而是堅守價值中立、案主自決的原則,在處理夫妻雙方負面情緒的基礎上,靈活運用家庭社會工作專業的方法,協助他們對夫妻問題有更加全面的認識。”
社工之外,歷下區婚姻登記處還設有調解工作室。9月19日,一對夫婦走進了調解室,這是一對年近六旬的夫婦。丈夫花幾萬元購買了文化公司“藏品”,想通過拍賣掙錢,妻子勸丈夫不通,倆人就吵吵著要離婚,到了婚姻登記處。調解員王玉梅和夫妻倆聊天后得知,丈夫很早就下崗了,對家里付出比較多,妻子在銀行工作,覺得丈夫不上進,所以丈夫委屈而倔強,妻子則有些強勢。多年瑣事累積的種種情緒,令二人難以短時間內改變,但他們還是決定先不離婚了。

調解員王寶明和王玉梅整理調解記錄
王寶明曾是一名法官,2014年退休后當上了婚姻調解員,秉承著“依法、依理、依情”原則,每年為200多對夫妻提供調解服務。他們總結出了“六六調解工作法”,即觀察、傾聽、交流、講法、解惑、鼓勵六大步驟,以及喚起舊情法、消除隔閡法、打破幻想法、情系子女法、批評教育法、冷靜處理法六大調解法。2014年至今,婚姻調解工作室共調解近1500對當事人,挽救了1000多個家庭,實現了從單純“婚姻登記”到“婚姻服務”角色轉變。
對于歷下區的婚姻登記工作,山東大學哲學與社會發展學院副院長程勝利非常熟悉:2008年學院創建的山泉社會工作服務社,和歷下婚姻登記處比鄰而居;2009年,他在這里做婚姻家庭調研;2012年,他開設了家庭社會工作課……將社會工作融入婚姻家庭一直是他在做的。在他看來,“泉城·愛幫”將社會工作和婚姻登記服務結合起來,非常有意義。
他給出了一組數據:1985年全國離婚數是45.79萬,2016年是415.8萬,9.1倍;1985年離婚率是0.44‰,2016年是3.00‰,6.8倍;1985年離婚結婚比為5.5%,2016年為36.4%,6.6倍。“婚姻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還涉及養老、兒童福利、社會和諧等等,需要動員全社會系統功能:民政的離婚調解服務,法院也開設了家事法庭,社會層面也要注重家庭、家風建設。離婚有2/3在民政,這么大的事怎么能草率對待呢?起碼要夫妻雙方要在冷靜理性的狀態下,把財產、孩子等等這些事商量明白,這個時候社工的幫助和介入就非常必要了。”
“泉城·愛幫”品牌創建以來,成效顯著。2018年8月16日至9月16日,歷下區辦理離婚登記的數量為246,去年同期離婚數量為284,同比下降了20%。數據的背后,是家庭免于破裂,同時存了希望,夫妻雙方正在努力邁過這道坎,攜手前行。
無數次頭腦風暴和精斟細酌之后,杜紅波依舊在想:哪些服務可以增加,哪些可以在改進。“我們是不是還可以開發更多信息化產品,增加領證夫妻與婚姻登記處的親密度?”任何一項工作都是如此,只有起點,沒有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