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應該去遠方

肖復興

寒假的時候，兒子從美國發來一封E-mail，他告訴我，這個假期他要開車從他所在的北方出發到南方去，并畫出了路線圖。剛剛出發的第三天，他在德克薩斯州的首府奧斯汀打來電話，興奮地對我說這里有《最后一片葉子》的作者歐·亨利的博物館，而在昨天經過孟菲斯城時，他還參觀了搖滾歌星貓王的故居。

我羨慕他，也支持他，年輕時就應該去遠方漂泊。漂泊，會讓他見識到沒有見過的東西，讓他的人生半徑像水一樣蔓延得更寬更遠。

我想起我自己，在比兒子還要小的年紀時，驅車北上跑到了北大荒，吃了不少的苦。天寒地凍，路遠心迷，漂泊的心如同斷線的風箏，不知會飄落到哪里。但是，它讓我見識到了那么多的痛苦與殘酷的同時，也讓我觸摸到了那么多美好的鄉情與故人，而這一切不僅譜就了我當初青春的譜線，也成為我今天難忘的回憶。

沒錯，年輕時心不安分，不知天高地厚，把遠方想像得那樣好，才敢于外出漂泊。而漂泊不是旅游，是要付出代價的。但是，也只有年輕時才有可能去漂泊。

漂泊，需要勇氣，也需要年輕的身體和想象力，你會收獲只有在年輕時才能夠擁有的收獲，以及以后當你年老時可供你回味的回憶。人的一生，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無愧無悔的話，在我看來，就是你的童年有游戲的歡樂，你的青春有漂泊的經歷，你的老年有難忘的回憶。

青春時節，不應該將自己的心像錨一樣過早地沉入窄小而瑣碎的泥沼里，像沉船一樣跌倒在溫柔之鄉，消耗著自己的生命，讓自己未老先衰變成一只蝸牛，只能夠在雨后的瞬間從沉重的軀殼里探出頭來，望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便以為天空只是那樣的大，那樣的臟兮兮。

青春，就應該像是春天里的蒲公英，即使力氣單薄、個頭不大、還沒有能力長出飛天的翅膀，借著風力也要吹向遠方。哪怕是飄落在你所不知道的地方，也要去闖一闖那片未曾開墾的新天地。這樣，你才會知道世界不再只是一扇好看的玻璃房，你才會看見眼前不再只是一堵堵心的墻。

人盡皆知的意大利探險家馬可·波羅，17歲就隨其父親和叔叔遠行到小亞細亞，21歲時獨自一人走遍了整個中國；美國著名的航海家庫克船長，21歲時在北海的航程中第一次實現了他野心勃勃的漂泊夢；奧地利的音樂家舒伯特，20歲那年離開家鄉，開始了他在維也納貧寒的藝術漂泊之旅；我國的徐霞客，22歲開始了他歷盡艱險的旅程，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當然，還有那些如今被稱為“北漂一族”的漂泊在北京的人們，也都是在年輕的時候開始了他們最初的漂泊。

年輕，就是漂泊的資本，是漂泊的通行證，是漂泊的護身符。而漂泊，則是年輕的夢的張揚，是年輕的心的開放。哪怕那漂泊是如同舒伯特的《冬之旅》一樣，茫茫一片，天地悠悠，前無來路，后無歸途，鋪就著未曾料到的艱辛與磨難，也是值得去嘗試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