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世界大人生

【對聯趣話】

整體而言，對聯是漢語言文字最精美的濃縮和錘煉，是中華民族心靈深處最經典的存遺和最厚重的積累。研究學習對聯，不僅有利于自身文化素養的積累提高，更有利于中華經典語言文字的傳承和發展。其言簡意深、對仗工整、平仄協調、字數相同、結構相同的藝術形式，決定了它喜聞樂見、依聲味永、口口相傳、情思凝聚、以小見大的特點，稱得上是：行間世界小，言外人生大。

一副小小對聯可諷世俗，如明代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枝山，曾為一個財主寫了一副對聯：“明日逢春好不晦氣終年倒運少有余財”。財主把對聯念成“明日逢春，好不晦氣；終年倒運，少有余財”而氣急敗壞，把祝枝山告上縣衙。祝枝山卻說自己寫的是吉慶之詞，遂將對聯念作“明日逢春好，不晦氣；終年倒運少，有余財”。縣令、財主啞口無言。祝枝山巧借對聯不加標點、自行斷句的格式特點，諷喻土豪劣紳，可謂妙哉。

再如也是明代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允明，他嫉惡如仇。有一年年三十見一老人與其孫女被綢布店的老板打罵，氣憤不平，存心奚落這個老板一番，于是在店鋪大門上貼了一副對聯：此地安能居住其人好不悲傷。年初一大早，那綢布店老板把門打開一讀對聯，氣得臉都發紫了，到衙門里告狀說祝允明辱罵他。見官后，只聽祝允明不緊不慢地念道：“此地安，能居住；其人好，不悲傷。”綢布店老板和縣令聽了，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縣令才如夢初醒，訓斥錢財主：“無恥狂徒，不怪自己才疏學淺，倒把祝先生如此絕妙的吉慶之詞當作辱罵之語。”然后把錢財主轟下堂去，祝允明還向他索賠了10兩銀子。祝允明也是巧借格式諷世俗的高手。

一副小小對聯可言壯志。毛澤東可謂是這方面的代表人物。如年僅八歲的毛澤東曾就讀于韶山鄒春培先生的南岸學塾。一次，毛澤東和幾個同學在池塘邊戲水，鄒先生為試學生才智，便出了一對：濯足。諸生以“洗頭”“開心”等相對，而毛澤東卻對以“修身”。鄒先生問道：“何以用‘修身對之？”毛澤東回道：“學生想到了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語出驚人，鄒先生贊道：“人小志高，將來必成大器。”

再如1917年秋天毛澤東與蕭子升到安化游學時，求見該縣勸學所所長夏默安先生。夏默安是該縣飽學之士，曾畢業于前清的西湖書院，著有《中華六族同胞考說》《安化詩抄》等書，夏默安性情高傲，一向看不起游學先生，毛澤東與蕭子升曾兩次求見，都被夏默安拒之門外。倆人不死心，又第三次登門拜訪、虛心求教，夏默安不得已將兩人引入書房，并寫了一句原對放在桌上，以試來人才學高低。夏默安的上聯是：綠楊樹上鳥聲聲，春到也，春去也？毛澤東才思敏捷即興對出下聯：春草池中蛙句句，為公乎，為私乎？對句隱含典故，反詰得體，寓意深邃，而且天衣無縫，精巧諧趣，表達了毛澤東以天下為己任的愛國情懷。

一副小小對聯可見格局。如明代詩人李東陽一副《題書齋聯》，歷來被譽為是奇聯絕對，聯中絕唱，在中國楹聯史上產生過很大的影響。聯曰：

滄海日，赤城霞，峨嵋雪，巫峽云，洞庭月，彭蠡煙，瀟湘雨，廣陵潮，匡廬瀑布，合宇宙奇觀，繪吾齋壁；

青蓮詩，摩詰畫，右軍書，左氏傳，南華經，馬遷史，薛濤箋，相如賦，屈子離騷，收古今絕藝，置我山窗。

上聯贊華夏江山勝跡乃宇宙奇觀，下聯頌祖國文化為古今絕藝。以連環對的形式作成，氣勢恢弘，波瀾壯闊，真是古往今來的奇絕之作。李東陽立朝五十年，柄國十八載，清節不渝。官至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少師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死后贈太師，謚文正。其人生之大格局由此聯可見一斑。

此聯被清代中葉著名書法家、篆刻家鄧石如（1743～1805年）修改并親書為“題碧山書屋”門聯，聯曰：

滄海日、赤城霞、峨嵋雪、巫峽云、洞庭月、彭蠡煙、瀟湘雨、武夷峰、廬山瀑布，合宇宙奇觀，繪吾齋壁；

少陵詩、摩詰畫、左傳文、司馬史、薛濤箋、右軍帖、南華經、相如賦、屈子離騷，收古今絕藝，置我山窗。

門聯以隸書書寫，掛于安徽懷寧縣城北大龍山下白麟板的鄧家大屋內，故也稱“龍門”長聯。鄧石如工四體書，尤長于篆書，以秦李斯、唐李陽冰為宗，稍參隸意，稱為神品，其性廉介，遍游名山水，以書刻自給，此聯亦足以管窺其人生格局也。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足見小小對聯世界的各種非凡趣味，濃縮而成的大寫人生。正是有了字斟句酌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才造就了對聯的真知灼見，語出驚人。凝視時，它就如一朵含苞的花，骨子里是滿滿的誘惑；品讀時，它就如甜美的果，唇齒間是濃濃的回味。俯仰之間，歲月彌漫，人生的鏗鏘鋪展如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