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四日

王立光

飛哥多次邀我出去走走，都未成行。最近他將去成都的行程規劃好，用微信發給我，于是我們商定好一起出行。

4月15號下午，他開上車接上我，一路閑談著就到了機場。存好車，我倆各自拖著行李箱來到候機大廳，換好登機卡，安檢、登機，空姐幫我把座椅調到最舒適的角度，我閉目養神，一會兒就睡著了，一覺醒來已到了成都雙流機場。

出機場，晚上九點剛過。搭出租車，直奔成都的朋友給我們預定的酒店。

一路燈火輝煌，車燈和街燈匯成一條金色的河，從中間分開，相向流淌，涇渭分明，看不見頭，也望不見尾，到立交橋上，立即匯成了一座旋轉的湖，我們的車好像盤旋在湖中的小船，霎時間又從閘門順流而出，盡情向前漂去。

賓館在晉陽路，附近是著名的龍湖金楠天街和千盛百貨，對面是天街購物商場，步行街上人流如織。

朋友已在大廳等候。長久的握手，簡單的問候。久別重逢，表面的平靜難掩心中的喜悅。他把我們送進客房，稍坐片刻便起身告辭，說旅途疲勞，要我們早點休息。那樣沉著、穩重。一切安排得周到。

第一日 武侯祠

成都的四月最是怡人。

我起得比平日早，吃過早餐，來到樓下，享受這美好的晨光。賓館門前的綠地上隨意地擺放了許多鮮花，鮮花叢中有藤椅和茶座，我順手摸起茶座上的旅游指南，封皮上印著武侯祠。這和朋友的安排不謀而合，本打算今天就是去武侯祠的。

飛哥也吃過飯出來了，背著相機。我說，今天不帶相機，過去有過經驗，拍了一大堆照片，存在電腦里，再也沒有打開看過，就在春光里盡情走一走，拜拜先賢，也不負這明媚春光。飛哥說，有備無患，萬一要用呢？我背著，不費勁。

小時候聽父親講三國，講得最多的就是諸葛武侯，引用最多的是《出師表》和《誡子書》，以至于后來讀三國則以諸葛亮劃線，戰爭也希望諸葛亮能贏。中國歷史上有無數名人，沒有哪個能像諸葛亮這樣讓我深深敬仰。

武侯祠坐落在成都市區略偏南的鬧市，和杜甫草堂相鄰。兩棵古榕樹，一對石雄獅，一座朱紅飛檐的廟門，莊嚴而肅穆。步入院內，只見綠樹披道，古碑矗立。這陰綠的清涼和古碑的幽遠引導我去造訪一位一千八百年前的哲人。

沿路前行，首先步入劉備殿，雄踞正中，左右兩廊分別供著二十八位文臣武將。過劉備殿，下階，過庭，是諸葛亮殿。東西南三面以回廊相通，祠的西部是惠陵，是劉備的墓。

透過驕陽抹過的古冢老松，令我想起遙遠的漢魏，那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唯獨諸葛亮能在一千八百年后享此祀地，并香火不絕，這氣象也真絕無僅有了。

諸葛亮殿不像一般廟堂那樣幽暗，而顯得明亮。殿的左右兩廊書著他的《隆中對》和《出師表》，條分縷析，預測天下未來事；慷慨陳詞，痛表憂國憂民心。

小時候讀三國，我曾心怨過羅貫中，假如他再給諸葛亮幾十年時間，也許會再造一個盛漢；同時也怨過諸葛亮，假如你真按劉備的遺言，將阿斗取而代之，也許會又開辟一個中華民族歷史上的盛世。現在想起來真是幼稚可笑，果真如此，諸葛亮就不會還是那樣安靜地坐在我面前，目光明凈，羽扇輕揮了。諸葛亮早逝，留下萬世英名。“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杜甫的名句，唱出了那個時代和諸葛亮人生悲劇的主旋。

走出祠堂，來到大殿左側的碑廊內，立于岳飛手書的《出師表》前，但見開頭還是凝神靜氣的行楷，但書到“此誠存亡之秋也”，便筆鋒一轉，成了意氣風發的行草，之后隨著內容的變化和感情的奔騰，亦草亦行交互變化。不論是剛勁挺拔的行楷，還是筆走龍蛇的狂草，都是恣意揮灑、一氣呵成。

誰能體會得出岳飛書寫時的心情呢？書后岳飛有自跋，他說他是流著淚書寫的。黑底白字，金鉤鐵劃，我猶如觀龍戲水，在幽暗的廊中倒海翻江，感覺恰似長夜中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

含淚書寫其實是在用心靈溝通。年代不同的兩位忠臣，在國家前途、命運危機的時刻，在用靈魂交流，這是留在宣紙上的一種酣暢淋漓的天人合一的交流。

飛哥說他最崇拜的歷史人物就是岳飛。飛哥原名德厚，從小聽母親給他講岳母刺字、精忠報國的故事后，就想做岳飛那樣的人，報效國家。讀公安大學后，他便將名字德厚改為岳飛的飛。但是，這個飛字不僅給他帶來激勵，也曾給他帶來委屈。一次他帶人去追捕逃犯，那個逃犯見他緊追不舍，便大喊，飛哥饒命，放兄弟一馬。結果翻墻逃掉了。后來這個事被反映上去，他被著實審查一番，重點是“飛哥”這個稱呼有點像黑社會。他說，好在幾天后將那個逃犯給逮住了，不辯自白。

飛哥也是個政治評論家。面對岳元帥手書的《出師表》，他說，這是兩位忠臣良將遙隔九百年的靈魂共鳴。又加重語氣說，這是我們的民族魂。他不容別人插話接著說，每來一次，鑒古而觀今，總會受到新的啟發、得到新的收獲。真是好書不厭百回讀啊。飛哥是性情中人，遇事多有感慨，有了感慨只有傾吐方才痛快。

武侯祠內，匾額對聯甚多，懸掛于諸葛亮殿堂前正中的對聯，“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后來治蜀要深思。”寫出了對諸葛亮以德服人和寬嚴相濟的治蜀政策的評價。據說，此聯曾深得毛主席的贊譽，1958年，毛主席來到了武侯祠，在此聯前駐足沉思良久。飛哥非常喜歡這副聯，反復吟誦，默記在心。

武侯祠內，諸葛丞相的塑像左右是他的兒子諸葛瞻和孫子諸葛尚的塑像。這使我想到了《三國演義》第117回中“諸葛瞻父子魂壯綿竹關”的故事。蜀景耀六年（公元263年），司馬昭命征西將軍鄧艾等諸將五道伐蜀，諸葛瞻率兵抵御。諸葛瞻退守綿竹，鄧艾遣使寫信勸降，說，如果投降，必定表奏諸葛瞻為瑯琊王。諸葛瞻看完信后大怒，斬了鄧艾的使者，率兵出城與鄧艾交戰。結果大敗，戰死，時年三十七歲。其長子諸葛尚也戰死。這里所說的“綿竹”，不是綿竹縣城，而是與縣城隔水相望，隸屬于綿竹縣的鹿頭山綿竹關。可以說，鹿頭山是蜀漢政權的最后屏障，鹿頭山之戰是蜀漢政權的最后一戰。此役之后，后主劉禪投降，蜀漢隨之滅亡。但諸葛瞻父子死守綿竹關，以死報國的悲壯情景，卻深深地鐫刻在了歷史的功德柱上，成就了一段“三世忠貞”的千古絕唱。

諸葛亮的子孫為何能夠忠貞報國？這不能不說一說諸葛亮的《誡子書》。諸葛亮生前，曾給兒子諸葛瞻寫過一封只有86字的家書。書中勸勉兒子勤學立志、修身養性，要淡泊寧靜，切忌懈怠、懶惰、冒險、急躁。將一位父親的心血與智慧、要求與期望以及殷殷的愛子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誡子書》是諸葛亮處世立身的智慧結晶，更是他志存高遠的精神境界和千年不滅的人格力量的見證。

小時候父親經常教育我要戒驕戒躁，潛心學習，常引用諸葛亮《誡子書》中“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的警句。這幾年，人們特別重視家風建設和子女教育，不少人找我寫字，寫的較多的就是《誡子書》和其中警句。我不知道，除“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淡泊明志，寧靜致遠”這兩個句外，還有哪句能更加準確地概括諸葛亮這位千古良相可歌可泣的一生。

諸葛亮之所以為后人敬仰，還因為他有著高尚的思想和作風，不利用職權謀私。《資治通鑒》記載，蜀漢之初，諸葛亮曾上表蜀漢主申報財產：“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馀饒，臣不別治生以長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馀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司馬光評價，“卒如其所言。”千百年來，人們都為他的淡泊之志所凈化，都為他的聰明才智所傾倒。不論是精忠報國還是清廉勤政；不論是修身律己還是教子齊家，諸葛亮都堪為萬世師表。追溯舊事，對諸葛亮更覺親切。

武侯祠，門額高懸的是“漢昭烈廟”匾。漢昭烈廟的正殿正中有劉備貼金塑像，左側陪祀的是他的孫子劉諶。兩側偏殿，“義薄云天”是東偏殿，有關羽父子和周倉塑像；“誠貫金石”是西偏殿，有張飛祖孫三代塑像。我環顧一周，唯獨沒有蜀后主劉禪的塑像。據說劉備像右側原來是劉禪像，因其昏庸無能，喪權亡國，宋真宗時被四川地方官撤除。而在蜀漢后主劉禪降魏時，其子劉諶到劉備墓前哭拜，殺掉家人后自殺身亡。

劉備三顧茅廬，向諸葛亮請教平定天下之大計，卻沒有求教齊家教子之方，他的兒子沒有培養好。曹魏、孫吳也是一樣。因此天下總不能長久，即使得了天下，也很快失去了。千百年來，人們都特別推崇《誡子書》，看來對這一點是有共識的。

出武侯祠，沿茶園小徑信步而行，滿園青翠的茶樹打理齊整，高矮差不多剛剛過腰，嫩茶葉已經被采過。清明剛過，茶農當然不會誤了時節，茶友們自然也不會。

轉入聽鸝苑，游人可在此可駐足品茶，細品“隔葉黃鸝空好音”中的意境和眼前景色。可惜已無空閑座位，于是來到桂荷樓。此間湖水一泓，欄干幾疊，景色迷人。轉出來經過紅墻一帶，便到惠陵前面。史載“惠陵”是諸葛亮親選寶地，葬劉備于此。這里萬綠成蔭，一碧無隙，高樹籠竹，凈潔無塵。特別是旁邊的碧草園，碧草茸茸，石山迎面，修置有致，曲廊幾折，盆花無數……

我真的流連忘返了！

我終于伸手從飛哥肩膀上取下相機，共同拍了照。靜遠堂內的諸葛丞相，羽扇綸巾、凝神沉思的形象將長久保留在歷史的時空中，深深地印在腦海里。

第二日 杜甫草堂

清晨，陽光照在闊達的玻璃窗上，我拉開窗簾，推開窗子，兩棵高大的樹冠探過窗口，一棵是銀杏，另一棵是玉蘭，碩大樹冠深處有兩個頗大的喜鵲窩，兩只大喜鵲穿梭似的飛來飛去，而窩里的小喜鵲腦殼攢動，喳喳叫個不停。

我來到隔壁飛哥的房間，他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看手機，背誦杜甫的絕句：

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

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

我說，好雅興。

飛哥說，江山沐浴著春光，多么秀麗，春風送來花草的芳香，多么溫馨。燕子銜著濕泥忙著筑巢，暖和的沙子上睡著成雙成對的鴛鴦。不雅嗎？他真的是進入了詩境。

我走到窗前，指著窗外樹上的喜鵲窩說，還有更雅的呢！飛哥看了好一會兒，若有所思，說現在老喜鵲筑巢任務已經完成了，工作重點放在培養下一代上了。他是想起了他的孫女和外孫。

我說今天就去杜甫草堂吧。你方才背誦的就是杜甫經過兩年的流離奔波到成都建草堂落腳，面對浣花溪一帶的春光而作的。

好，他說，那你得給我好好講講杜詩和草堂。

吃完早飯出賓館，飛哥叫的“神州行專車”已在那里等候，直接把我們送到杜甫草堂正門。隔路能夠看到一條河，司機說，這就是浣花溪。實際上我們已經沿著河邊路跑了一段路程，在車上我曾問司機，司機說是錦江，我說，府南河呢？他說也是。原來府南河、錦江和浣花溪是同一條河。

從正門進入，首先來到大廨，大廨廳中央安放著杜甫塑像，一個精瘦的老者，似跪于船頭，昂首挺胸，脊梁筆直，雙手撫著詩卷，仿佛在向蒼天發問：“乾坤含瘡痍，憂虞何時畢？”我駐足肅立，凝視塑像，驟然想起魯迅先生對杜甫的評價：“杜甫似乎不是古人，就好像今天還活在我們堆里似的。”“杜甫是中華民族的脊梁！”

一下子我仿佛被帶回到一千二百多年前，心立即蒼涼下來。似乎時光己經倒流，詩人一生飽經憂患、郁郁不得志的不幸命運，便已歷歷如在眼前。

飛哥恭恭敬敬向塑像鞠了個躬，然后上前，和很多游人一樣深情地撫摸詩人的雙手和雙手撫著的詩卷。我猜他心里一定想，杜甫有一雙寫得好詩的手，誰摸了就能沾了他的靈氣，寫得一手好文章。這一摸便順便帶回點靈氣和才氣給孫女和外孫……飛哥的心思都在這一雙孫兒身上了。

大廨確實雄偉壯觀，前后通透，左右也只是象征性地有兩個月亮門。飛哥對大廨左側月亮門的對聯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讓我給他念一念。于是，我大聲念道：“上聯‘異代不同時，問如此江山龍蜷虎臥幾詩客；下聯‘先生亦流寓，有長留天地月白風清一草堂。”然后我給他解讀：這副聯是清代學者顧復初撰寫的，他是說：我與杜甫生活在不同的朝代，試問這人杰地靈的神州河山，古往今來，在眾多詩人墨客中，能有幾個像你我這樣才華橫溢、立志報國的人呢？但卻不能為世所重，只能如蜷龍臥虎，不得伸展凌云壯志啊！杜甫雖然和我一樣，也是流寓客居在蜀中，但卻留下了這座伴隨著明月清風而流芳千古的草堂，與天地共存。而我呢，命運更為不濟，什么也沒留下，身后只能是形銷而跡滅了。我話音未落，飛哥脫口而出，這就不對了，他寫了這副對聯掛在草堂，有草堂在就有這副對聯在，怎么能說是行銷跡滅了呢？我說，但是，顧復初當時可能沒有想到這副對聯和他的名字能與草堂共存。飛哥馬上又提出，你說他能不能在撰寫對聯時就想到了借機共存呢？飛哥是刑警出身，他聯系到了顧復初撰寫對聯時的動機。

穿過大廨，便來到了詩史堂。我以為這是收藏杜詩的資料館，其實不是。大廳正中有杜甫胸像，微蹙的眉宇，上翹的胡須，冷峻的嘴角，我仿佛窺視到了詩人憂慮國家民族命運的拳拳赤子心。我凝視，左手拇指和食指捏揉著下顎，假如那尊塑像是詩人低首捋須、呈沉思苦吟的神態不是更好嗎？我沉思……大廨的塑像雖然雙手撫書，突出的卻是杜甫挺直的脊梁，這是中華民族的脊梁。而史詩堂的杜像雖然胡須上翹，眉宇緊蹙，襯托的卻是杜甫深邃的目光，這是時代的思想和目光。

飛哥和在大廨中一樣，走上前去，深情地撫摸杜甫的胸像，那種深沉、那種冷峻，眉宇間的微蹙，嘴角間的棱角，就像那座胸像。他要我給他和杜甫拍一張合影。

我說，杜甫生活在唐王朝由盛到衰的轉折時期，他憂國憂時，讀他的詩，就如同讀一部唐王朝由盛轉衰的歷史。飛哥信口就背誦了幾首杜甫的詩。

碧空如洗，陽光傾瀉而下，身上溫暖清馨。遠處的城市尚蒙著一層微微的灰霾，但近處環繞的河溪和林蔭小路，蒲葦覆蓋的濕地和睡蓮掩映下的池塘，還有樹林竹園，都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若論園林，這個園子不可與蘇州園林相提并論，與蘇州園林雅巧精致不在一個檔次。草堂園林的美是美在她的主人，美在她的詩史。詩魂永在，生生不息，她是活著的有生命的園林。

一撥撥游客陸續從我們身邊走過，只有我們走走停停，往返流連，時而樹蔭下坐坐，背詩說史；時而原路返回，從頭再走。飛哥不時從手機百度上驗證他背的詩和我說的史是否有出入，使我不得不謹慎起來，不敢信口開河。飛哥卻是做足了功課，口若懸河，說是讓我給他好好講一講草堂和杜甫，實際上是我一直在聽他上課。不知不覺中已近中午，我們卻絲毫不覺得疲倦。

一條小溪蜿蜒在建筑群之間，我們走上一座小石橋，小橋左側竹叢中，有“水檻”橫跨溪上；下小橋，柴門迎面而開。杜詩中有“新添水檻供垂釣”“柴門不正逐江開”的描述。所謂“水檻”，就是搭在水亭上的木欄，“柴門”則是茅屋的籬笆門，睹物思人，想象當年詩人在這里迎送客人的情景，于是飛哥背誦杜甫的《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

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馀杯。

我說，如今柴門打開，迎接的是來自四面八方的貴客和千里之外的粉絲，草堂南北依然漲滿春水，鷗群依然結隊飛來，只是不見了詩人和鄰翁的身影。

跨過一座小木橋，就走近了一座茅屋。茅屋的正中為堂屋，左右為臥室，東頭為廚房。每間房都有相應的家具，桌椅、石磨、水缸等，我們按杜甫寫下的詩句對號：“入門四松在”“五株桃樹亦從遮”……入門正好四棵松樹，五株桃樹，枝繁葉茂，能夠遮陽避雨，試想當年詩人常在樹蔭下吟詩、會客。

這就是那座名揚古今的茅屋！飛哥情緒激動，引吭高誦《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我說，如果杜甫在天有靈，得知身后還有像你這樣的追隨者崇拜者，有那么多榮耀撲面而來，他將如何高興？飛哥說，對于逝者毫無意義，對于后人只是自慰發現了的良心。

深刻！飛哥的回答令我肅然起敬。

出草堂，繞過碎瓷鑲嵌、古雅別致的“草堂”影壁，以及風景秀麗、獨具魅力的梅苑，順著修竹掩映的石板路走出來，就是紅墻夾道，這大概就是杜詩中的“花徑”。路不寬，墻很高，一碼的紅墻碧瓦，墻內的高竹爭相從墻頭彎腰探出，給紅墻夾道支起墨綠的華蓋。

一圈圍墻，隔開了都市的喧囂，同時保護了一段塵封了的歷史。紅墻夾道，將我們引入1200多年的歷史時空。讀杜甫，猶如讀唐史，杜甫的一生恰似大唐由盛轉衰的縮影。而不同的，恰恰是大唐向衰造成的動亂和流離造就了詩圣。而如今，草堂已不是原先的草堂，那時的草堂，不會這么高大寬敞，也不會有這么優雅美麗；來的客也不是原先的客。那時詩人的貴客是詩友高適和裴冕等，或者是鄉間野老和鄰翁，唯獨不變的，是“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的意境。青城山不老，浣花溪長流，只是換了人間。這個園子是有靈魂的。

太陽西斜，光線已不那么刺眼，卻不知疲倦地透過翠竹向紅墻夾道灑滿金光碎片。我們漫步走出園子，去吃了一頓不早不晚的晚午餐。

第三日 都江堰

這兩天，先游武侯祠，又游杜甫草堂，誦杜詩以懷古，感諸葛而照今，每天都很興奮激動，游得慢，看得細，隨時停下來發發議論，又不覺得累。但更令我心潮激蕩、敬仰之情久久難平的莫過于游都江堰了。“拜水都江堰，問道青城山”，一個“拜”字，似乎一下子就有了朝圣的感覺。

從成都出發，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就到了都江堰。這時的都江堰已進入初夏季節，空氣清新、綠樹成蔭，有子規鳥啼于山林，風中古琴猶奏一曲高山流水。和成都比，另有一番景致：江面上水霧蒙蒙，就像一位披著白紗巾的慈祥母親。

旅游大巴只能停靠在距離青城山大門前幾百米的一個停車場，走路上去是一段很緩又很長的坡路，然后看到“西蜀第一山”的牌坊和“都江堰生態水利工程”的巨幅標語。“生態”兩字格外搶眼，使我一下子感覺到自己融入到了這山川美景和美麗工程里。它突出了人與自然的關系，揭示了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這比“宏偉工程”的提法更暖人心，更貼自然。青城山是道教名山，道法自然，都江堰是道法自然的典范。

走進大門不遠，過安瀾索橋，沿著石板路往里走，迎面一棵銀杏樹，聽說有一千多年樹齡了。路兩邊立著各個時期修建、維護都江堰的功臣的雕像，陳列室里陳列著兩千多年來都江堰的各種珍貴歷史資料和文物。

在李冰的石像前，我在頭腦中極力快速整合關于他的資料和故事，于是一個偉大的歷史人物便清晰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兩千多年以前，正是春秋戰國時期，王室衰微，諸侯爭霸，最后秦楚兩國形成劍拔弩張之勢，秦國在奪取了楚國的商渝也就是今天的重慶涪陵之后，因為糧草和兵馬不能及時得到補充，使軍隊陷入癱瘓。眼看大功告成，天下將并，卻又失之交臂。如此慘痛教訓，令秦王痛心疾首。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于是形成了一個“改道岷江，引水經過成都，使其真正成為一條戰爭補給線”的宏偉計劃。

公元前272年，30歲的李冰身負秦王重托，風餐露宿日夜兼程，進入蜀都上任郡守。這個劃時代的歷史性任務最終落在了這位新任郡守身上。

李冰并無錚錚誓言，并未侃侃而談，而是悄悄帶著隨行人員，開始了行程700多里的沿江勘察。一晃三年，他的一頭烏發，過早地熬白了。但是他卻繪制出一幅順應自然、順乎山川地貌和丘壑平原特點的無壩引水工程的藍圖——扼住岷江的咽喉，開掘龐大水網河渠，建設魚嘴分水堤、飛沙堰溢洪道和寶瓶引水口；通過分流分沙，泄洪排沙，引水輸沙，減少淤沙，最終達到枯水不缺、洪水不淹的目標。經過川蜀人民幾十年的努力，藍圖終究化成現實，自此“蜀沃野千里，號為陸海”“水旱從人，不知饑饉，時無荒年，天下謂之天府也”。這也是四川號稱天府之國的由來。

飛哥今天特別寡言，他一直在蹙眉凝思，并提出了一連串問題：李冰是讀什么學校？他是學什么專業？他的老師是誰？

實踐出真知啊！從整合他的歷史資料中我尋找到了答案：他是以使命為專業，以實踐為課堂，以自然為課本，以人民為老師，最終造就了一個偉大的天才，成就了中華民族乃至人類水利史上偉大的生態工程。

走出陳列室，遠遠地就聽見嘩嘩的流水聲，順著臺階登上玉壘閣。我們能夠俯瞰都江堰全景——神奇的三大工程：寶瓶口、飛沙堰、魚嘴！

記得余秋雨先生有一篇散文，曾拿長城與都江堰一比，他說，“長城是死的，只愣愣地站在那兒，被風沙吹塌了，人們再重修起來。而都江堰不是，它驕傲地在風浪中矗立了兩千多年，堅固得如同中國的歷史。”“它的水流不像萬里長城那樣突兀在外，而是細細浸潤、節節延伸，延伸的距離并不比長城短。長城的文明是一種僵硬的雕塑，它的文明是一種靈動的生活。長城擺出一副老資格等待人們的修繕，它卻卑處一隅，像一位絕不炫耀、毫無所求的鄉間母親，只知貢獻。一查履歷，長城還只是它的后輩。它，就是都江堰。”余先生對長城的議論我不敢茍同，但對都江堰的評價卻句句入我心扉。

開掘“寶瓶口”挖出石料，使玉壘山山腳末端與母體分離，形成了著名的“離堆”，即現今的離堆公園。

在離堆公園里漫步是非常愜意的，攤販淳樸悠閑并無叫賣之聲嘈雜煩擾，廊橋雕梁畫棟可以駐足仔細欣賞品味，綠茵鋪地鮮花怒放，郁郁蔥蔥的大樹，層層疊疊的遠山，一切都是那么安靜祥和，連奔流的岷江到了這里也放緩了腳步。我手里拿著導游圖，對照安瀾橋、飛沙堰、寶瓶口、魚嘴等耳熟能詳的名字一一對號入座，歷史典故和水利功能，實情實景加之身臨其境，不由得胸中蕩起一股股敬佩之情。李冰總結的“深淘灘，低作堰”治水三字經和“遇灣截角，逢正抽心”的八字真言銘刻在二王廟的崖壁之上，也銘刻在秦漢以來兩千多年的歷史中。

“拜水都江堰”，鳥瞰美麗圖畫一樣的都江堰全景，引起我的緊張思考：一項工程兩千多年，依然能發揮作用，這是一套怎樣完整嚴格的修繕保障機制啊！與都江堰興建時間大致相同的古埃及和古巴比倫的灌溉系統，以及中國陜西的鄭國渠和廣西的靈渠，都因滄海桑田變遷而被時間所廢棄或湮沒。唯有都江堰，源遠流長，至今還滋潤著天府之國的萬頃良田。

蜀漢建興六年（公元228年），也就是在都江堰工程誕生大約500年左右，諸葛亮征集1200兵丁對都江堰加以守護，并設專職堰官進行經常性的管理維護，開啟了設專職水利官員管理都江堰之先河。啊！真是都江堰之幸，中華民族之幸。諸葛亮為都江堰永葆青春立下了不朽功勛。

時間來到1949年，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軍四川。成都軍事管制委員會把搶修都江堰作為當務之急，并從軍費中撥款3萬銀元對都江堰進行搶修。

再往前推，讓我驚訝和感動的是中國歷史上歷朝歷代很多在成都當政的有作為的官員們，對都江堰的關注和用心，就像是對待母親一樣。

都江堰，川蜀大地慈愛的母親，在兩千年的歷史長河中教育和感悟了此地一代代優秀兒女。

今日之都江堰陽光燦爛，青山蔥蔥，綠水碧碧。岷江之水從此溫順而流暢，它按照李冰所繪制的路線圖和時間表，去灌溉萬頃良田，去洗綠川蜀大地，去載行萬里之舟，去澆紅百花盛艷。人們放歌追尋中國夢，于是孕育了一座也叫都江堰的城市，把她裝扮得鮮翠翠水靈靈的，名揚世界。

都江堰，你是川蜀大地的母親，你是中華兒女的驕傲。你以甘甜的乳汁哺育著中華兒女，你以柔美的身姿裝點著川蜀大地。我高呼：都江堰母親不老，都江堰母親萬歲！

第四日 錦里和寬窄巷子

來成都這幾天，每天都到錦里或者寬窄巷子走一走，那里有太大的誘惑力，不僅是美食美味和淳樸的風情，就連每一款牌匾，每一個雕塑，甚至是每一塊老磚，都刻著一段誘人的故事。今天專門去游一游，是想把這幾天，包括以前殘留在頭腦中的印記好好捋一捋。

我們先是到錦里的，錦里是挨著武侯祠的，游武侯祠那天，我們已經在錦里走了一遭。

錦里之由來是因為織錦。秦漢三國時期這里就是成都以織錦、售錦為主的一條古街。特別是在三國蜀漢時期，織錦售錦在經濟發展中占有極重要地位，諸葛亮說“決敵之資，惟仰錦耳。”如此發達的蜀漢織錦業，使成都成為三國時期錦經濟文化的代表。

錦江之由來則是因為濯錦。錦緞是要到河里濯洗的，錦城的人們在南河濯洗錦緞，故把南河叫成了錦江。相傳蜀漢時蜀女濯洗錦緞燦若云霞，每天河邊人來人往。春暖花開之際，沿河兩岸景色更是蔚然可觀。

錦里就在錦江的懷抱里，詩圣杜甫“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云變古今”“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的詩句，使我們不難想象出當年錦江岸邊、錦官城里的詩情畫意。錦官城確實太美了，特別天亮后，帶著雨水的花朵，嬌美紅艷，整個錦官城將變成繁花盛開的世界。

錦里古街，青石板路光潤如玉，閃爍著幽光，恰似幸福牌鋼琴的一排琴鍵。古樹有序，旌旗招展，大紅燈籠錯落地點綴著悠長的小街，亭臺掩映，長廊臥水，古樸的木橋靜靜地迎接著游人。在一片樹蔭下，有三兩個老者坐在藤椅上，憑著茶幾喝茶。溪水潺潺，小吃飄香，我的心境隨之飄逸。

傳說錦里曾是西蜀歷史上最古老、最具商業氣息的街道。如今在這條街上，濃縮了成都生活的精華：有茶樓、酒樓、酒吧、戲臺和客棧，有風味小吃、工藝品、土特產、茶葉和筷子，這是三國時代的文化特色嗎？還是蜀漢時期民風商俗的內涵？

錦里的小巷中，店鋪都有自己的風格，高高的門檻兒，雕花的窗格，鎏金的牌匾，隨意擺放的盆栽，還有很多在我們家鄉十分珍貴的蘭花，就在角落里靜靜地釋放著寧靜的芬芳。

就是這樣一條西蜀歷史上最繁華、最具有商業氣息的街道，當年詩人李白卻說“錦城雖云樂，不如早還家”。他以謫仙的眼光暗示人們：蜀中并非久留之地。不僅是因為蜀道之難，更在于“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他的千古詩句擊穿了歷史實質，在這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行路比登天還難的地方，最容易出大問題的就是“所守”的腐敗和蛻變。危險的浪漫，艱難的傳承。用好“所守”是多么重要！然而，古成都這些往日的艱險與溫情，早已逐漸自然消融在漫長的煙雨中了。而今成都，根本體會不到蜀道之難，現代化的國際機場，連接八方的高鐵和高速公路，寬闊的城市馬路和街巷，多層的立交橋，鱗次櫛比的高樓和川流不息的行人，描繪出成都盛世的繁榮。如果謫仙今還在，一定會說：錦城之樂，勝于回家。

從錦里出來到成都人民公園已近中午，陽光強烈，公園綠蔭下坐滿了人。我們想在這里叫上一杯茶，享受一下地道的成都慢生活，但是還是沒能如愿，那么大的公園，那么多的茶座，竟然沒有一個空位子，喝茶、閑聊，成都人這日子過得實在悠閑。我們沿著湖邊繞了一圈，只好離開，去找一個飯莊坐坐，去享受一頓美味。

從飯莊出來，我們繼續步行前往寬窄巷子。寬窄巷子離人民公園不遠，來來去去的人們悠哉游哉地漫步，我和飛哥也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似乎原本就應該是這樣放松的。

陽光依舊，但已不再強烈。街道兩側的房屋讓我們感覺跨入了歷史之門而來到另一個時空：青磚碧瓦，廊檐高翹，稀疏的翠竹掩映不住曾經的妖嬈；朱門斑駁，檻高庭深，慈祥的石獅微露幾分當年的威武。

寬巷子與窄巷子是成都這個古老城市往昔的縮影，一個記憶深處的符號。老成都的閑適和新時代的時尚都在巷子里。寬巷子，舊稱興仁胡同。窄巷子，舊稱太平胡同。這是明顯的北方巷子的稱謂。

寬巷子兩邊都是商鋪，商鋪自然都是那種四合院式的老建筑。門樓上，木質黑底金字匾額，無不透露出一種遙遠而又似曾相識的氣息；院墻外，一尊尊青銅質樣的雕像，似乎是在向我們訴說著一段曾經的流離。寬巷子里，老茶館門口依然在擺龍門陣，一只睡貓盤在主人腳下打呼嚕，梧桐樹投下斑駁的影子，女孩在樹下專心表演繡蜀錦……

窄巷子街面既古樸又現代，這里看不見梧桐和芙蓉，而黃金竹零零散散，爬藤攀墻，壁燈裝飾，酒吧、西式餐廳占據了大半空間，便捷快餐、咖啡店、健康館、特色文化主題店，使其帶有了西式特點和現代情調，這里是精致生活品位區。

與寬窄巷子并行的還有井巷子，有一座歷史和民俗風情的文化墻，那一幅幅古老生活情趣的圖片透露著曾經發生過的歷史。

早在公元前311年，秦惠王便在此修建了一座城，叫少城。一位長者告訴我們，這個少城的“少”的讀音，應讀少年的“少”，而不應讀多少的“少”。大概是“小”的意思吧，或者是“新”的意思。

清康熙年間，準噶爾部串擾西藏，清廷派三千官兵平息叛亂后，選留千余名兵丁在這里駐扎，并在當年少城的基礎上修筑了42條胡同，稱為滿城。三百多年來，歷史的車輪匆匆碾過，古老的少城就只剩下了寬、窄這兩條巷子。原先的八旗駐軍以及后裔，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地融入到了當地居民的行列里。

八旗子弟的融入，將北方四合院的建筑格局帶到了西南，成了成都唯一的以胡同的建筑形式展現的建筑群：青磚墻，四合院，高門樓，花墻裙。既有南方川西民居的特色，也有北方民俗文化的內涵。到了民國，西洋風格又來勢迅猛，一些富商巨賈紛至沓來，在這里修建公館，使這個刻滿滄桑的古巷，縮放了現代與歷史融合的年輪。

現如今寬窄巷子與鬧市的高樓大廈現代化建筑，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傳統的文化與現實生活、獨特的情調與時代節奏，給人留下了一個成都“映像”。這是對“老成都”歷史的一種記憶追蹤、一種獨特的文化體驗。

寬巷子與窄巷子平行展開，中間有多家商鋪貫通，又由幾條胡同相連。漫步在寬窄巷子，寬巷子并不寬，窄巷子也并不窄，實際上差不多。一寬一窄，只可意會，實際并無多大差別。只是這寬寬窄窄之間的歷史痕跡中，融進了多少滄海桑田和歲月興替，就使她有了內涵。我們在寬窄巷子往返流連，穿過寬巷子的一個商鋪，繞來繞去就來到窄巷子，再從窄巷子的一家商鋪穿過來，又回到寬巷子。

一棵大樹底下，一把藤椅上半躺著一位女士，雙眼微閉，一個老師傅左手輕牽著女士的一個耳輪，右手持竹簽，口中念念有詞，專心給她采耳，引來行人注目。一個小女孩悄悄坐到旁邊，不斷做出怪狀，引來陣陣笑聲，老師傅也露出一絲笑意。這是老成都的特色服務，是游人最愜意的成都享受。身旁一位朋友拿出手機要拍攝下這場景，我揮手制止，只聽躺著的女士說，不礙事。采耳師傅說，采耳會拂去你心頭的煩惱，會讓你開心微笑，會讓你暫時忘記了你是誰，如果你喜歡穿越，它會讓生活在現代的人做一次優美的穿越，暫時當一把神仙。他在為自己做廣告。

窄巷子35號音樂廣場叫“胡里”，我思量半天不解其意，不得已去問服務員，服務員說，“胡”取“古月”，“里”取“日土”，大意是“日月照耀的大地”的意思。你看這里有多深的寓意。

再比如喝茶的有“聽香”“花間”“可居”“敘亭蘭”“一飲天下”；餐館的有“海棠曉月”“養云軒”“思賢廬”“香韻”“三塊磚”“寬坐”“點醉”“香積廚”；酒吧的有“白夜”“景至”“磨房”“柔軟時光”，這里邊都有多深的含義留給人們去思考。

時間已經很晚，夜色中的寬窄巷子正是她最美麗最熱鬧的時刻。燈火闌珊，人群熙熙攘攘。我們坐在一座庭院前的石凳上，一個精美雕塑和我們對視：頭戴瓜皮帽，身著大襟盤扣坎肩，這似乎只有在北京或者遼中一帶才多見，而我們今天卻能在這里不期而遇。寬窄巷子有著揮之不去的北方胡同的影子。

深深的寬窄巷，幽幽的寬窄巷……

我們戀戀不忍離去。

來成都四天，享受了一回成都人真正的悠悠閑閑的生活，“仰觀山，俯聽泉，旁睨竹樹云石，自辰及酉，應接不暇”。真如白居易所說：“物誘氣隨，外適內和。一宿體寧，再宿心恬，三宿后頹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真是舒服坦然啊！為什么呢？那當然是：成都宜居也，成都怡馨也。成都有李冰、諸葛亮和杜甫，還有花蕊夫人；成都有錦里、寬窄巷子和人民公園，還有熊貓自然保護區……“物至致知，各以類至，又安得不外適內和，體寧心恬哉？”

然而，眼中的風景隨季節流動，心中的故事隨時空拉篇。任何時候，遺憾和幸福都是心中的感受。四天來，我在成都未見芙蓉花開，總是一個遺憾。

當年蓉城花香四溢，滿城錦繡的芙蓉哪去了？蘇軾有詩：“千林掃作一番黃，只有芙蓉獨自芳。喚作拒霜知未稱，看來卻是最宜霜。”難道成都的芙蓉只有到了秋天才開放？“托根不與菊為奴，歷盡風霜未肯降”的芙蓉，如“天上彩云滾滾來，成都四十里披錦繡”的芙蓉，難道只有據霜時才得以顯現？

在網上點擊蓉城，有這樣一段介紹：在孟昶和花蕊夫人離開成都后，芙蓉日漸凋零，但仍有許多普通百姓深愛此花。乾隆五十四年，四川總督李世杰打算恢復廣植芙蓉之舊觀，并留下了他《種芙蓉記》的石碑。今天，蓉城除金牛大道、三環路等處仍大規模種植芙蓉外，在市區街頭也隨處可見艷麗旖旎的芙蓉花。

成都是個有故事的城市，成都有講不完的故事。

是的，我們欣然而往，我們怡然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