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人就是不得了

愛瑪胡

認識老何時，他正在骨科住院。一年前的車禍，他斷了兩根骨頭，上了鋼板。這次來取鋼板，發現血壓很高，骨科醫生不放心，請我看看，說病人是做生意的，忙得很，要求馬上把血壓降下來，做手術出院。我笑著說：“可以啊，打一針血壓就下來了，麻醉師同意嗎？”骨科醫生撓著頭，一臉苦相。

老何是個五六十歲的中年男子，頭發花白，胡子拉碴。褲腿卷了一條，另一條撒著；趿個拖鞋，露出破了洞的襪子。老何一把握住我的手不放：“胡醫生，你幫幫我，我真有要緊的事，耽誤不得，一天幾十萬的損失啊。”話說到這個份上，還有什么好說的。也是他命大，總算平平安安把手術做了。

過段時間，我上門診，老何來了，還是破衣爛衫，笑瞇瞇地說：“我跟骨科醫生打聽了你門診的時間，專門找你來了。”我問他：“怎么，錢賺到了？有時間可以住院了？”

他直擺手：“嗨，總沒有時間的。我血壓高，頭昏得不得了，熬不過去了，還是命要緊。”

小醫生好奇：“何老板，你有五百萬嗎？”老何倒不忌諱：“不怕告訴你，我的資產就有五千萬。”小醫生被唬得直咋舌，回頭偷偷問我：“他真有錢嗎？穿那樣。”

血壓控制平穩，老何出院了。這天來看我的門診，剛好沒事，跟我吹吹牛，來了病人，他便坐到旁邊去。是對夫妻，丈夫才30歲，突發胸痛，我一看，是急性期心肌梗死，還來得及做急性手術。我一邊通知導管室準備，一邊跟他們談病情。妻子一聽就哭了，求我救命。

丈夫卻只擺手：“我們打工的，沒有錢，你只開點藥吃就行了。”

我不忍：“救命要緊，做完手術再交錢也可以啊。實在沒錢，找親戚朋友借點。”

他搖頭：“哎，都是農民，哪有人借喲，聽天由命吧。”

老何湊過來：“你還是男人呢，這么沒志氣，錢算什么，命多金貴，你走了，老婆好改嫁，孩子你也不管？”

丈夫苦笑，旁邊的妻子已經哇的一聲哭出來了。老何說：“沒錢我借你，你病好了給我打工，還錢給我。”

病人被送進了導管室，我跟老何站在門外，我問他：“你怎么就相信他們會還你錢呢？”老何的湖南口音更重了：“不還就不還，哪里花不出幾萬塊？只當給小輩積德了。”我由衷地想：有錢人就是不得了。

（摘自《病人看病醫生看人》當代中國出版社 圖/傅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