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生
今年北京市中考語文試卷中出現了一個填詞選擇題,引起了社會上的廣泛關注。試卷從一篇題為《信天游》的散文中挑選出一個句子:“啊,陜北,生我養我的這片厚土啊,我愿像這信天游一樣高高飛起,化作裝飾你的夜空的月暈,繞著月亮轉? ? ?。”出題者給了三個詞:“紅圈圈”“一圈紅”“圈圈紅”,要求考生選擇正確的一個填在“繞著月亮轉”的后面。
看到這樣的題目,多數考生選擇的是“紅圈圈”。這樣的選擇并非沒有根據,因為它與動詞“轉”組成了一個動賓關系,“轉圈圈”正是人們習慣說的話,放在這個句子里也比較好理解。但是,讓考生們大跌眼鏡的是,標準答案卻是“圈圈紅”。對這個標準答案,很多考生和家長認為“轉圈圈紅”這種說法不符合語法規則,面對激烈的爭論,北京市教育考試院日前作出回應稱,該題目符合《2018年北京市高級中等學校招生考試說明》對現代文閱讀的相關要求,并未超綱。
這種爭論驚動到了散文《信天游》的作者,老作家劉成章,他為此專門寫了一篇《關于“繞著月亮轉圈圈紅”》的文章。原來,所謂的“圈圈紅”是陜北方言中的一個詞匯,但是由于北京考生對陜北方言并不熟悉,按照普通話的語法規則選擇了“紅圈圈”,導致答題錯誤。
這里牽涉到的問題是,按照對中學生的語文教學要求,他們是否應該掌握方言詞?在中小學語文教學中,國家一直以普通話為標準,這種要求不僅體現在語音上,還體現在詞匯上,中小學生掌握的漢語詞匯,最起碼的一個要求是應該進入普通話詞匯系統,“轉圈圈紅”或者說“圈圈紅”還是一個尚未進入普通話系統的詞匯,拿來讓從來沒有接觸過陜北方言的北京學生考試,并不合適,也與中小學語文教學的目標不相吻合。
當然,如果硬要說“轉圈圈紅”不合語法規則,也是缺少說服力的。就像劉成章所說,對于文學語言,不能生搬硬套語法規則,這里的“圈圈紅”,讀者可以理解為一種文學意象,接受動詞“轉”的支配。但是如果這樣理解的話,另一個大家都放棄了的詞“一圈紅”用來填充在“轉”的后面,就也不能說它違反了語法規則,只是在修辭效果上比“圈圈紅”差了很多。
更重要的是,對于中學生來說,學習語文的目的是打好語文基礎,要求他們運用文學意象的概念來理解試卷上的題目,明顯超出了這種要求。中學生的語文教育應是一種普及教育,我們不能把對個別語文尖子生的要求拿來作為對所有學生的要求。對于中學生來說,首先應該打好語文學習的基礎,才能在文章寫作上有所創新。
需要指出的是,普通話和方言并不存在對立關系。就普通話的詞匯來說,它是以北方話為基礎,大量吸收了北方方言中的詞匯,主要是因為北方方言的語音與普通話接近。但是,普通話對其他地區的方言也并不完全排斥,事實上《現代漢語詞典》所收錄的詞語中就有大量詞匯是來自南方各大方言區的。
方言詞匯進入普通話供全民使用,來源主要在于政治領袖的講話、經典作家的作品以及一些覆蓋面廣的權威報刊的報道用語,以及一些偶發事件的推動。“圈圈紅”這個詞本來只在陜北地區流行,此次進入北京地區的中考語文試卷雖不太合適,但由于它成為了一個“事件”,一個可能出現的結果是,這個詞從此開始為陜北方言區以外的人所熟悉,并進入普通話的詞匯系統。如果是這樣,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筠快言快語
我國是一個幅員遼闊的國家,形成了很多方言區。說到方言,人們往往只是注意它的語音,但其實一個成形的方言,不僅有自己獨特的語音,而且有自己獨特的詞匯,還會出現一些不同于普通話的語法,一些在方言中能夠成立的詞語搭配,放到普通話中不一定能夠成立。因此,要求中學生按照普通話學習語文,不僅是要求他們能夠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實際上還要求他們按照普通話的語法規則來遣詞造句。類似“轉圈圈紅”這種說法,在陜北方言中能夠接受,但由于它并未進入普通話體系,所以要求北京的中學生理解并做出選擇,著實有些強人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