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文
1978年3月起,國務院派出四個考察團到海外考察。第一個是中共黨的工作者代表團,中聯部副部長李一氓為團長,社科院副院長于光遠和中聯部副部長喬石為副團長,對南斯拉夫和羅馬尼亞進行考察訪問,重點是南斯拉夫。回國后提交了《關于南斯拉夫計劃工作的考察報告》,基本上否定了“三評”所指責的南斯拉夫的“修正主義”,肯定了南斯拉夫是社會主義國家,南共聯盟是馬列主義政黨。第二個是到日本考察的“中國經濟代表團”。第三個是段云為組長、房維中為副組長的計委、外貿部赴“港澳經濟貿易考察組”。第四個是副總理谷牧率領的“中國政府經濟代表團”赴西歐五國考察。這四個代表團為改革開放起到了偵察兵的作用。此文重點介紹“港澳經濟貿易考察組”的情況。
段云考察港澳
1978年4、5月,段云率領考察組在香港、澳門連續進行了28天的實地調查。段云在離開北京之前對秘書王志強說:現在四小龍發展很快,我們到港澳考察,就是探究香港、澳門經濟飛速發展的原因,如何借鑒。
段云率考察組住在港澳工委的招待所,在港澳工委領導的安排下,到工廠、農場、公司、工地、港口、鮮活市場和商店實地調研。香港被稱為遠東的貿易中心、金融中心和航運中心,澳門被稱為旅游中心。這兩個地方,一沒有什么耕地,二沒有原料資源,過去經濟上長期依賴轉口貿易。上世紀60年代以來,大搞進料加工和來料加工,先搞輕工、紡織、服裝,接著發展手表、電器、電子產品,工業發展速度很突出。1977年香港對外貿易總額達196億美元,比同期全國進出口貿易總額148億美元還多。
段云率考察組到內地辦的兩個工廠天廚味精廠、南洋兄弟煙草廠,“都是幾十年前的老廠。這兩個廠,直到現在還是老設備、老工藝,還有不少手工操作。兩個廠的廠區都很寬敞,很有發展余地。港澳一些企業的負責人,有的是不久前從國內出去的大學生、中專生、工人或店員,他們向銀行借點款,有的就是向中國銀行借款,從小作坊開始,滾兩三年,添置設備,修建廠房,就成了相當規模的廠子,產值增長了十幾倍,而我們基本上還只是那兩個廠。相比之下值得我們深思。”
商店里擺著的國產照相機、手表、收音機等,不論樣式和質量,都不如香港當地產品,和其他國家的同類產品相比更有遜色。鮮活市場除了塘魚外,其他商品如蔬菜、水果、雞鴨等,數量不足,質量不好,賣不上價格。像生菜、芹菜等,主要從美國進口。洋蔥、生姜,全部是泰國和臺灣貨。美國橙子一個賣一港元,我們的橙子七八個才賣一港元。澳大利亞活牛一頭賣三四百美元,我們的牛只賣一百多美元。
段云同駐港機構華潤、南光公司、招商局、中國旅行社、一些愛國廠商座談。段云了解到:1977年我們對港澳出口收匯18億美元,占國家現匯收入的30%。我供應商品占港澳總進口的16.6%,居第二位,遠遠落在日本之后。日本出口額25億美元,比我們多7個億。和香港華潤、澳門南光座談后,看到我們的對外貿易,基本上還一直保持開國初期的那種做法,除了臨時派若干小組出去活動外,主要是坐在家里等客上門,有什么賣什么。段云傳達,中央領導同志多次指示,要盡快奪留我在港澳市場的優勢地位。華潤、南光不僅經營出口,也要搞進口業務。不僅搞貿易,也要通過購銷業務組織生產。不僅在港澳活動,還要派出分支機構,到其他國家開展業務。要開展上述活動,建議給華潤和南光一定的獨立處理業務的權限,使它們能夠根據國際市場的情況,見機行事。這兩個公司可以隨時派人到海外,進行業務活動,由港澳工委批準,不必報請國內審批。
段云和剛到招商局的交通部外事局局長袁庚深談。招商局在中國近現代經濟史和社會發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后,招商局在大陸的財產由人民政府接管,遷往香港的招商局全體員工及13艘輪船于1950年1月13日在香港宣告起義,繼續經營并有所發展。大陸及臺灣當局各自恢復招商局營運,招商局仍是臺灣島內最大的航運公司,且受臺灣當局重視,旗下的陽明海運公司專門從事國際航運業務,是全球名列前茅的海運公司。大陸的招商局則仍然在香港設立營運總部,成為頗具規模的企業集團,但是與臺灣的發展相形見絀。袁庚陪考察組到港口、工地看,匯報招商局打算利用當地銀行外匯貸款,抓住船價大跌的有利時機,增添一批新船和半新船,建成一支比較有競爭能力的船隊,開辟班輪航線,開展對外攬載業務。有些掛五星紅旗船只不能航行的地區,可由這支船隊承擔運輸任務;也可以逐步把外貿部門現在租用的外輪代替下來。他們還打算利用當地港灣,增建一個浮船塢,發展多船業務,增加外匯收入。他的建議得到了段云的認可。
這次實地考察,雖然有心理準備,但是港澳兩地市場的繁榮程度讓考察團受到了震撼,也為大陸錯失發展良機而深感痛心。段云希望經過各方面的努力,力爭到1980年或者再多一點時間,把我供港澳的商品在現有基礎上翻一番,奪回我在港澳市場的優勢地位。
考察28天,同志們的頭發長了,可是在香港理發要幾十塊錢。當時發的零用錢有限,王志強花了幾十元買了理發工具,給大家理發。
5月6日,段云經過個把小時回到寶安,冒著大雨看了一天。進入寶安,只見公路兩旁雜草叢生,十分荒涼,耕地丟荒很多。這時正是農忙,田地里只有一些老年婦女、小孩,還有邊防部隊派來幫助的戰士,精壯勞力都跑了,沒有人耕田。寶安縣城深圳,只有兩條半街的邊陲小鎮,人口2萬多人,街道狹窄,房屋低矮殘舊,破破爛爛,令人心痛。段云先到農村向農民了解情況。他們說我們在這干一天只能掙幾毛錢,到香港一個小時可以掙幾塊錢。我們要養家糊口,外逃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寶安與香港山水連為一體,一橋(羅湖橋)相通,一街(沙頭角中英街)相連,深圳鎮是通往香港的重要口岸。寶安與華僑、港澳同胞有直系親屬關系的有14萬人,占全縣33萬人口的42.4%,還有持雙重戶籍(香港戶籍和寶安戶籍),經常來往兩地的流動漁民2萬余人。寶安每年外逃人數是全省之最。在羅湖口岸,每天下午3時,港方將外逃人員用卡車拉到這里,由我公安局接收。一個個點名、登記。看了收容站,條件簡陋。外逃人員多是農民群眾,教育幾天后釋放,他們再外逃。段云和同志們看后心情沉重。
決定把寶安、珠海建成新型城市
段云回到廣州后,住在小島省委招待所,見到老領導,剛上任的廣東第二書記習仲勛分外高興。習仲勛在“文革”期間被定為“習仲勛反黨集團”,下放洛陽。如今劫后余生,面臨國家百廢待舉,要談的話太多。大家首先談的不是個人恩怨得失,而是如何將祖國建設好。
習仲勛將熟悉情況的廣東省委常委、省革委會副主任劉田夫、吳南生,省計劃戰線革命委員會副主任曾定石請來一起談。劉田夫、吳南生、曾定石都一直在廣東工作,“文革”前就是廣東省委常委、部長,和段云也都是老熟人。
段云將在港澳考察的見聞、思索和盤托出,詳細地向習仲勛等介紹情況。大家都感到寶安、珠海這么好的條件,不利用,不發展,真是太可惜了。段云直截了當建議:廣東省把寶安、珠海兩縣改成省直轄市,使農業從“以糧食為主”逐步轉到“以經營出口副食為主”,改革農業,發展加工工業和旅游業,把這兩個縣建設成為具有相當水平的工農業結合的生產基地和對外加工基地,建設成為吸收港澳游客的游覽區,使其成為新型的邊防城市。
他的建議得到習仲勛、劉田夫、吳南生、曾定石的贊同。大家反復研究應采取的措施,整整談了兩天,研究情況、辦法及規劃。談完后,段云高興地對王志強說:達成共識,都認為可行。這些共識,反映在后來的報告中第二部分:《千方百計奪回我在港澳市場的優勢地位,切實把寶安、珠海兩個基地建設好》。
經濟特區肇始于此。他們既是新政策的探索者,又是新政策的推行者。從現在看來習以為常的事情,在當時都成為問題,必須經過黨中央、國務院的批準才能變動。從計劃經濟走向市場經濟,涉及許多規章制度,打破舊的制度,建立新的制度,每走一步都不容易。需要魄力、膽量和智慧。
段云率考察組回京后,由一位同志起草了報告。段云看后覺得寫得比較平淡,重點不突出,觀點不明顯,就將王志強找來,讓他重新梳理,拿出一個草稿,并囑:要寫清通過調研,了解港澳基本情況,港澳的優勢,我們能夠學習借鑒的地方,大體理出幾條建議。提出在寶安和珠海劃出一塊地方,實行特殊政策,靈活措施,簡政放權,給地方一點權力,財政支持,稅收政策調整一下,進出口放寬限制,吃點偏飯,盡快把經濟搞上去,為全國做個榜樣,把整個國民經濟搞上去。
王志強起草好后,段云看后認為基本上可以。隨即一句一句地推敲、斟酌、修改、完善,整整花了一天的時間才定稿,形成計委文件《港澳經濟考察報告》。形成文件后,段云又反復看,在報告的空白處寫了許多統計數字,匯報時用。王志強后來說,我只是拋磚引玉,重點都是段老的思路和建樹,實際上是段老親自執筆撰寫的。
余秋里5月31日簽發,呈報黨中央、國務院。國務院接到報告,立即安排6月1日、3日聽取林乎加和段云的匯報。段云考察組向中央提交的《港澳經濟考察報告》中提出:1.來料加工、來樣定貨、來件裝配,和補償貿易。2.提出擴大駐港澳貿易機構的作用。3.金融改革,銀行要擴大存放款業務。4.在港澳興辦工廠。5.建立遠洋船隊和集裝箱碼頭。6.發展旅游。
特區建設由此發軔,功不可沒。
根據國務院領導指示,國務院辦公廳將《港澳經濟考察報告》作為參閱文件,印發有關地方和部門。說干就干,余秋里雷厲風行,很快把這個信息傳達到全國。余秋里組織計委經過研究,對“來料加工、來樣定貨、來件裝配,和補償貿易”做了明確的規定、說明,概括為“三來一補”。中央的精神很快傳到廣東、港澳。6月,招商局的袁庚起草了一份《關于充分利用香港招商局問題的請示》報告。10月袁庚被任命為交通部所屬的香港招商局常務副董事長,主持招商局全面工作。同年袁庚向中央建議設立蛇口工業區。
為了促進寶安、珠海兩個縣搞出口基地,習仲勛于7月親赴寶安、珠海考察。
習仲勛考察寶安,當場決定解禁四條規定
1978年4月,63歲的習仲勛到廣東擔任第二書記,第一書記韋國清調到總政工作,實際是習仲勛主持工作。習仲勛剛上任就同意段云改革的想法。習仲勛4月5日抵達廣州,6日,他就在中國共產黨廣東省第四次代表大會上講話:“我們責任十分重大。我們一定要振奮革命精神,把工作做得更好,不辜負黨中央和五千多萬廣東人民對我們的信任和希望。”他對工作的態度是“‘三要和‘三不要:第一,要有決心和信心,不要打退堂鼓;第二,要有膽識,勇挑重擔,不怕犯錯誤,怕擔風險;第三,要有務實精神,謙虛謹慎,不要冒失,不要出風頭,不要怕否定自己。”正因為他有決心、信心,有膽識,有務實的精神,所以他同意段云的見解。
1978年6月,習仲勛因勢利導,決定將省委召開地市書記會議改為省委擴大會議進行整風,“抓住了廣東上不去的兩個主要問題。一個是路線問題,一個是班子問題”。解決了這兩個問題,改革開放才有了基礎。6月20日,習仲勛主持省委常委會議,責成省委常委、革委會副主任李建安負責,主持召集省級有關單位研究,提出加強寶安、珠海兩縣建設方案。李建安和省革委會副主任黃靜波一起召集會議,23日拿出方案。
7月,習仲勛帶著剛隨谷牧考察回來的省委書記王全國,輕車簡從,乘坐一輛七座面包車,到梅州、汕頭、惠陽地區的21個縣考察。7月上旬,進入寶安。公路坑坑洼洼,顛簸不平,只見兩旁丟荒的耕地。習仲勛到達深圳后,不聽匯報,讓惠陽地委副書記、寶安縣委書記方苞帶他先看,了解實際情況。他們先到羅芳、蓮塘、沙頭角等陸路地區考察。方苞邊走邊介紹:寶安有幾千畝土地在香港那邊都丟荒了。為什么會丟荒?第一,“文革”前的政策允許寶安縣的勞動力過境耕作,但是現在管得很死,一天才能批幾個干部過去,沒有勞動力進行耕作,土地自然就丟荒了。第二,以前過境探親的政策是“三個五”,即每人每年可以過去探親五次,每次去可以買五斤副食品,五斤副食品的總價格不超過五元錢。這本來就限制得很死了,到了“文革”時批“三洋”(崇洋、靠洋、向洋)就通通禁止,不準過境探親了。“文革”結束后恢復了部分政策,批準一些人過去種糧食,但糧食收割了要挑回來,不準在香港那邊賣。所以,雖然有很多地在香港,但勞動力不夠,做不過來,地就荒廢了。由于特殊的地理環境,再加上不同時期的各種因素的影響,寶安偷渡外逃長期居全省首位。方苞告訴習仲勛,有很多偷渡到香港的人,找到工作后很快就可以寄錢回家,家里人一兩年以后就可以蓋新房。
在沙頭角那條獨特的“中英街”,習仲勛看見幾塊豎在街中間的石頭,把一條窄窄的街道一分為二,粵港兩邊對比鮮明,香港那邊車水馬龍,一派繁華熱鬧。而寶安這邊破破爛爛,蕭條冷落。習仲勛心里感到很難受,對方苞和沙頭角鎮的干部說:當前存在的問題,主要是林彪、“四人幫”破壞所遺留下來的,許多本來是對的事情也不敢搞、不讓搞。比如在香港那邊幾千畝屬于寶安管的耕地的過境耕作問題;讓香港資本家進設備采沙石出口,收入兩家分成問題;吸收外資搞加工業問題;恢復邊境小額貿易問題等等。他支持和鼓勵寶安的干部:“說辦就辦,不要等”,“只要能把生產搞上去的,就干,不要先去反他什么主義。他們是資本主義,但有些好的方法我們要學習。”他對方苞說:“一條街兩個世界,他們那邊很繁榮,我們這邊很荒涼,怎么體現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呢?一定要想辦法把沙頭角發展起來。”
習仲勛還參觀了沙頭角的塑料花廠、皇崗的假發廠,這是兩家來料加工廠,也是最早的“三來一補”企業。習仲勛認為開展來料加工,賺取加工費,既可以增加集體和個人的收入,也可以解決大量的勞動力就業問題,大有可為。
習仲勛寶安之行,深入邊境農村和邊防哨所,與十多位農村黨支部書記座談,耳聞目睹了內地和香港的差距。當場決定解禁“文革”中的四條規定:1.可以過境耕種;2.恢復和香港的小額貿易;3.盡快把經濟搞上去;4.減少糧食種植面積。
他認為外逃嚴重,主要是政策的問題,只要政策搞對頭了,經濟很快就可以上去。他說:這里是我們國家的南大門,你們要給國家爭得榮譽,讓外國人進來就看到社會主義的新氣象。林彪、“四人幫”把我們很多的思想和事情都搞亂了,對的也說成是錯的。所以一定要抓好整風,一邊整風,一邊整改,看清楚了就改。
習仲勛雷厲風行,回來后,派計委副主任張勛甫率隊到寶安、珠海調查研究,指示省委和省革委會盡快落實。7月中旬,省革委會正式批復同意寶安提出過境耕作的問題。同年冬,省革委會批準了寶安縣過境興辦養雞場。因為辦雞場需要人員留在雞場照看,也就是需要留人在香港。此外,進一步擴大了小額貿易。
從“貿易合作區”到“特區”
1978年夏,廣東省委派省外貿局陪同國家計委、外貿部負責同志組成的工作組到寶安調查半個月。秋天,省委決定由省計委牽頭,會同省委有關單位組成工作組再次至寶安、珠海調查研究。習仲勛等領導親自聽匯報,提出了寶安珠海改革先行一步的設想。改革開放必然有阻力,8月葉帥給習仲勛來信鼓勵:“我們完全支持……”
在調查研究的同時,廣東積極開展從港澳引進技術、設備、資金、原材料、搞加工裝配業務的工作。10月,以廣東省政府的名義向國務院提出了《關于寶安、珠海兩縣的外貿基地和市政規劃設想》的報告。11月,為到北京出席中央工作會議,習仲勛召開四次廣東省常委會議,主持準備了關于工作問題的匯報材料。其中的內容就有:希望中央能給廣東更大的支持,同時也給地方處理問題的機動余地。還希望中央允許廣東在香港設立辦事處,加強調查研究,與港澳廠商建立直接的聯系;凡是來料加工、補償貿易等方面的經濟業務,授權廣東決斷處理,以便減少不必要的層次手續。
中央的支持鼓舞了習仲勛。11月16日習仲勛在中央工作會議上,就廣東的建設如何大干快上做了長篇發言,除了提出要發揮廣東毗鄰港澳的優勢外,還提出:“經濟體制,要按照新形勢、新任務的要求,果斷而又迅速地作出相適應的改變,在中央統一計劃下,充分發揮各級、各部門、各企業的積極性。”
12月18日至22日,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同月,中央任命習仲勛為廣東省委第一書記,楊尚昆任第二書記。次年1月6日,廣東省和交通部聯名向國務院報《關于我駐港招商局在廣東寶安建立工業區的報告》。1月23日,廣東省委決定撤寶安縣設立深圳市,市政府駐深圳鎮,受廣東省和惠陽地區雙重領導。珠海縣改為珠海市。
正在廣東積極貫徹三中全會精神之時,1月30日國務院批復了廣東省和交通部的報告,決定在蛇口興辦工業區。1月31日,李先念和谷牧在中南海聽取交通部副部長彭德清和袁庚匯報。李先念當場用紅筆畫出蛇口以南的半島50平方公里的面積辦工業區,袁庚只要了9平方公里。隨后香港招商局開始在蛇口開發了一平方公里的荒坡建立工業區,后興辦了23家工廠,開通了國際微波和直通香港的貨運碼頭。其后又吸引外資興辦企業,在較短的時間內建成了初具規模的現代化工業小城。
2月14日,國務院批復廣東省革命委員會關于寶安、珠海兩縣外貿基地的規劃設想,由國家投資1.5億。《批復》指出:“凡是看準了的,說干就干,立即行動,把它辦成,辦好。”
中央的這兩個文件鼓舞著習仲勛等廣東省委領導們。在廣東省委常委會上,大家得出的一致結論是:一定要根據廣東的特點和發揮優勢,要求中央給廣東放權,在全國的改革開放中讓廣東先行一步。吳南生說:廣東應當先行一步,向中央匯報,題目就是讓廣東先行一步。習仲勛說,有了三中全會的精神,如果還是慢步或原地踏步,我們心里也不安。2月,吳南生向省委提議在汕頭辦一個出口加工區。省常委會議一致同意,并認為不單在汕頭,還應該在深圳、珠海辦加工區。
習仲勛、吳南生向正在廣州的葉劍英匯報。葉帥聽了十分高興。4月3日,習仲勛和王全國赴京參加中央工作會議。7日上午,習仲勛主持中南組討論。王全國發言提出改革現行經濟體制的要求。習仲勛發言進一步指出:“不僅經濟體制,整個行政體制上也要考慮改革。中國這么大的國家各省有各省的特點,有些事應該根據各省的特點來搞,這也符合毛主席講的大權獨攬,小權分散的原則。”8日,華國鋒、李先念、胡耀邦出席中南組討論。習仲勛做了系統發言。他說:“有一個重要問題,搞什么樣的現代化,不能離開中國的社會經濟基礎和條件。也就是說,我們只能搞中國式的現代化,走自己的現代化道路。”他還提出“現在仍然是權力過于集中,這個問題并沒有解決。經濟管理體制問題就是集權和分權的問題,要處理好這個關系。現在地方感到辦事難,沒有權,很難辦。這個問題,光講原則也不行,還要具體化一些。希望這次會上能夠就改革經濟管理體制問題,定出若干條,以便有所遵循。”隨后他提出:“廣東鄰近港澳,華僑眾多,應充分利用這個有利條件,積極開展對外經濟技術交流。這方面希望中央給點權,讓廣東先行一步,放手干。”
習仲勛擊中要害,務實的發言,受到中央領導的重視,這無疑鼓舞了習仲勛。4月17日,中央領導聽取中央工作會議各組召集人匯報。習仲勛再次要求先走一步,進一步提出:廣東打算仿效外國加工區的形式,進行觀察、學習、試驗,運用國際慣例,在毗鄰港澳的深圳市、珠海市和重要僑鄉汕頭市劃出一塊地方,單獨進行管理,作為華僑、港澳同胞和外商的投資場所,按照國際市場的需要組織生產,初步定名為“貿易合作區”。
鄧小平說:“廣東、福建實行特殊政策,利用華僑資金、技術、包括設廠,這樣不會搞資本主義……我們是全民所有制。如果廣東、福建八千萬人先富起來,沒有什么壞處。”
會議期間,習仲勛見到鄧小平,匯報了貿易合作區的問題。鄧小平說:“還是叫特區好,陜甘寧開始就叫特區嘛。”
特殊政策、靈活措施
5月11日,國務院副總理谷牧率中央工作組抵達廣東。他們坐火車南下到了廣州,在廣東工作了18天。5月14日習仲勛、楊尚昆、劉田夫、吳南生、王全國、曾定石、梁湘等按照事先準備好的《匯報提綱》和《關于試辦深圳、珠海、汕頭出口特區的初步設想》向中央考察組做了詳細的匯報。谷牧聽取匯報后講了意見,要求“廣東更要改革快一些”,“要殺出一條血路,創造經驗”,要比中央的那些決定更開放一些。
5月20日,谷牧、段云、賈石、謝明與習仲勛、楊尚昆和劉田夫等人進一步起草、討論了向中央和國務院上報的報告。5月29日中央工作組從廣州飛到廈門,北上福州。到福州后,福建同志也提出類似的意見。中央工作組幫助福建起草給黨中央的報告。
6月6日廣東省委向中共中央、國務院上報《關于發揮廣東優越條件,擴大對外貿易,加快經濟發展的報告》,6月9日福建省委也提出類似的報告。7月15日,中共中央、國務院批轉了廣東福建兩省的報告,即中發(1979)50號文件,讓廣東、福建“兩省對外經濟活動實行特殊政策和靈活措施”,批準先在深圳、珠海兩市試辦出口特區,待取得經驗后,再考慮在汕頭、廈門設置的問題。特區內允許華僑、港澳商人直接投資辦廠,也允許某些外國廠商投資設廠,或者由地方同他們興辦合資企業,并由當地利用外資進行市政建設。中央確定由谷牧任主任的國家進出口管理委員會歸口管理此項工作。
11月,中共廣東省委決定將深圳市改為地區一級的省轄市。
1980年8月26日,全國人大常委會第15次會議批準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廣東省經濟特區條例》,正式宣布在廣東省深圳、珠海、汕頭三市分別劃出一定區域,設置經濟特區。不久,廣東省委任命吳南生擔任廣東特區管理委員會主任兼深圳市委第一書記和市長。1980年8月,廣東省經濟特區管理委員會利用3000萬元的銀行貸款與部分地方財政,參照“蛇口模式”在羅湖區0.8平方公里的區域興建金融、商業、旅游住宅設施提供給外商,利用從中賺到的利潤繼續進行工業園區的基礎建設。這種利用銀行貸款“滾雪球”式的發展方式為珠海、汕頭的起步建設提供了經驗。
1979年9月21日,習仲勛回憶說:“中央決定對廣東實行特殊政策、靈活措施。這一方面是省委向中央‘要權要來的;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中央從搞好建設出發,對體制改革作出的一個具體的、又是重要的決策。我國現行的經濟管理體制,基本上是蘇聯的那一套模式,用行政辦法搞經濟,集中過多,統得過死,實踐證明不改革不行,不改革十分不利于搞四化,所以這是勢在必行的事情。所以我們一要求,中央領導同志很重視,很快就表態同意。這件事的實質,就是中國如何搞好體制改革,以適應四化需要。如果我們不提,中央也會提出來。”
(作者系中央黨史研究室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