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棍集中營

如果你覺得現在的NBA比賽已經足夠激烈了，那你一定沒有見識過上世紀80年代末那支以彪悍防守著稱的底特律活塞隊。為什么那些老資格的球星們看不起現在的球員？原因很簡單，他們認為在現有的規則之下打比賽實在太簡單了。不信，看看“壞小子”們在球場上是怎么干的吧！

壞蛋是怎樣煉成的

身處世界聞名的汽車城，活塞隊在上世紀40年代初建時，球員多數是工廠的工人，球風里自然裹挾著橫蠻和不講理，而球迷也大多是工人，他們喜歡看“好勇斗狠”的比賽，覺得那才叫刺激。所以這支球隊骨子里崇尚力量、毫不回避粗獷和野蠻對抗的彪悍風格。

但是，底特律活塞真正被廣泛稱作“壞孩子軍團”卻是從1988年開始的。在同公牛隊的一場比賽中，里克?馬洪（Rick Mahorn）推倒了邁克爾?喬丹（Michael Jordan）后，又同包括公牛主教練道格?科林斯（Doug Collins）在內的整個芝加哥替補席發生了激烈爭吵。這個事件最終以科林斯橫躺在技術臺上告終，而活塞隊也向全世界表明，他們不會向任何人屈服。在這之后，活塞就被稱作“壞孩子軍團”。“我從來不伯任何人，”馬洪說，“我與很多人有過對抗與爭執，但那一次給我們烙上了印記。”

第二天，活塞球員們從報紙上讀到了喬丹的言論“活塞隊是全聯盟最骯臟的球隊，他們從來都是蓄意傷人”，但他們的第一反應并不是去控告喬丹誹謗，而是幸災樂禍。“我認為這就是我們的開始，這是奠定我們歷史地位的機會。”伊塞亞?托馬斯（Isiah Thomas）回憶道，“在波士頓花園，每個人都會談起這里的神秘氣息，談起鎮守此處的麥克海爾、拉里?伯德和帕里什會扼殺一切來訪者——其實并不是真正存在的魔咒，而是一種讓人分心的說法。我認為我們可以效仿他們，創造屬于自己的文化。”

正如托馬斯所說，“壞孩子”賦予了活塞一個明確的特點——渴望推翻正處于統治地位的湖人和凱爾特人，并且還要阻止新興的勢力公牛。“我們并不想做壞孩子。”托馬斯強調，“凱爾特人和湖人是全美支持的正派人士，但總得有人充當反面人物，所以我們就只能做與世界為敵的壞蛋。”就是這樣，“壞孩子”們將抱怨和指責當作榮譽勛章，從1985年馬洪來到活塞起，一直到1993年比爾?蘭比爾（Bill Laimbeer）退休，整支活塞隊總共被罰款超過22萬美金，其中因為禁賽被罰的大概有85000美金。

惡魔軍團

主教練查克?戴利（Chuck Daly）鑄就了這樣一支以骯臟、血腥著稱的鋼鐵雄師。每場比賽，你都會看到戴利對著活塞的球員咆哮：“強硬一些，再強硬一些，別讓他們輕松得分。”他就是這樣一個直截了當的人，一個瘋狂的完美主義者。戴利討厭繁文縟節，絕不對媒體廢話，他認為球員做好三件事就能贏球：找準好機會把球投進，快速回防，完成卡位。他每天工作16個小時，只做三件事：準備比賽，制訂計劃，和助理教練溝通意見。戴利發現，當時各支球隊場均都能砍下110+的高分，但無論常規賽大家攻得多么兇猛，到了季后賽，人人都會保守起來，半場進攻也變得更多。這么打是為了勝利，那常規賽也能用這種打法。所以，戴利決定把比賽節奏統統放慢下來，把每場比賽都當做季后賽來打。同時，戴利也清楚球隊的狀況：“當沒有貼身盯防的時候，我們并不是一支很好的防守球隊。因為我們不夠快，不足以跟上對方的腳步。但當我們創造這樣一種的氛圍時，我們的防守就變得更強，這才是我們取勝的途徑。”在這種理念下，各路神魔開始匯聚到底特律。

托馬斯是“壞孩子”們的帶頭大哥。他和“魔術師”約翰遜（Magic Johnson）在大學的時候就是好朋友。但湖人和活塞連續在1988年和1989年的總決賽中相遇之后，“魔術師”和托馬斯的關系開始冷卻了。“魔術師”說：“底特律打球的方式影響了我們之間的關系。你無法不僧恨底特律，而你僧恨底特律，就必須僧恨伊塞亞。”

早在1989年，托馬斯就展現出了他的毫無畏懼和不循常理。他先是重擊了公牛中鋒比爾?卡特萊特（Bill Cartwright）的頭部，又在第二年1月因為同湖人中鋒米切爾?湯普森（Mychal Thompson）打架而被罰款2500美金。隨后，1990年4月份，他又打了當時在費城的里克?馬洪，這次爭斗可以被視作“壞孩子”的內江，身高2.08米、109公斤的馬洪效力活塞時就是聯盟中最“骯臟”的防守者，而活塞的另一個大個子蘭比爾則是一個熱衷于煽風點火、被人鄙視的表演大師，這也使得枯瘦卻有驚人籃板能力的前鋒——丹尼斯?羅德曼（Dennis Rodman）獲益良多。隨和的中鋒詹姆斯?愛德華茲（James Edwards），老兵約翰?朗格 （John Long）、得分機器阿德里安?丹特利（Adrian Dantley）和他的替代者馬克?阿圭利（Mark Aguirre）也都為活塞“罰款大業”貢獻出

104105了自己的一份力量。甚至一向以溫文爾雅的老好人喬?杜馬斯（Joe Dumars）有幾次也失去了風度——他曾因為和霍勒斯?格蘭特（Horace Grant）以及哈維?格蘭特（Harvey Grant）兄弟在三周內兩度打架而被罰款2000美金。

這樣的一幫壞孩子注定難以駕馭，戴利在給他們灌輸著自己的防守理念同時也很清楚，要想真正讓這群天性暴躁的年輕人聽他指揮，就必須要收服他們。戴利采取的是懷柔示好的政策，而“壞孩子”們顯然吃軟不吃硬，他們十分服膺戴利這位“尊重”自己的主教練，甚至給他取了個綽號叫“富翁老爹”，因為他的打扮就像電影中的百萬富翁，而戴利本人也笑納了這個綽號。羅德曼更是崇敬地將戴利稱為“God”，甚至將其視為自己的養父。

鐵血統治

在我看來，1989年和1990年的兩次總冠軍并不能詮釋“壞孩子”的價值，因為早在奪冠前的1987-88賽季開始，他們就連續五年至少出現在分區決賽。但1989年的總冠軍獎杯對他們來說仍然意義非凡。

在此之前，他們在總決賽輸給了“魔術師”和“天勾”領軍的湖人，雖然七場鏖戰和托馬斯帶傷飚下43分的壯舉已經為他們贏得了尊敬，但這顯然無法滿足“壞孩子”們的欲望。隨著杜馬斯和羅德曼入選聯賽最佳防守陣容，活塞在1988-89賽季將對手的場均得分和投籃命中率分別控制在100.8分和44.7%，這兩項數據都在聯賽中排名第二。3月，活塞取得了16勝1負的戰績，并以聯盟第一的63勝19負結束常規賽，同時創造了隊史最佳戰績。

奧爾巴赫（Red Auerbach）曾以“沒水準的惡霸”來形容這群活塞球員，但季后賽的首輪對決，正是這群家伙橫掃波士頓。緊接著，他們又橫掃了密爾沃基，并在東部決賽中4-2淘汰喬丹領軍的芝加哥公牛，進軍總決賽。他們的對手正是在西部季后賽中11戰全勝衛的冕冠軍洛杉磯湖人。

總決賽開打前，活塞隊在主場掛起了一面寫著“底特律壞孩子”的旗幟。而首場比賽，活塞就用強悍的防守讓湖人吃盡苦頭，他們以109-97取得開門紅。但托馬斯卻不敢掉以輕心：“去年，我們也拿下了第一場，在第六場比賽后還聽到人們說‘這場比賽太出色了’、‘你太棒了’，結果卻沒能拿到總冠軍，今年我可不想那樣了。”

第二場，兇狠的身體對抗讓“魔術師”約翰遜腳部受傷，缺席了最后16分鐘的比賽。雖然在進入第四節之前，湖人以92-84領先，但是底特律人堅韌的防守讓他們在第四節僅僅得到13分。108-105，湖人再折一陣。本以為回到洛杉磯后能挽回顏面的他們并沒想到，戴利所指揮的兇狠防守在客場也一點沒有減弱的意思，活塞以114-110再勝一場，拿到了賽點。雖然湖人的詹姆斯?沃西（James Worthy）在第四場爆發，單場拿下40分，但活塞很清楚該如何對付這種局面。當比賽僅剩下96秒時，賈巴爾用職業生涯最后一次投籃幫助湖人以96-100緊緊咬住比分，但蘭比爾在剩下28秒時跳投得分，宣告活塞的慶典正式開始，他們橫掃衛冕冠軍，拿到隊史第一座總冠軍獎杯，同時也創下了24秒規則誕生以來，季后賽對手得分的最低紀錄——場均92.9分。“壞孩子”的鐵血大旗，終于插在了NBA的最頂端。

將風格進行到底

托馬斯曾試圖解釋他和球隊的歷史地位：“這就是我們打球的方式。”托馬斯說，“我不認為自己打球很臟，我只是非常努力。別人認為我是那種為了勝利不擇手段的人——不管是狂砍40分，還是堅持用自己的風格比賽。事實上我們隊的每個人都是如此。我并不為此感到自豪，但也不因此感到羞恥。我只是希望人們能正確地認識我們，記住我們不是真的壞，只是總扮演反面角色罷了。我們只是用緊迫感來鞭策自己的身體和精神而已。”

查克?戴利也說：“這些小伙子不在乎外界賦予他們的惡名，對于這些個性化的行為他們樂在其中。但他們也是一群熱愛比賽、了解團隊精神的球員，這才是我們成功的真正原因。”

“這都是為了讓對手的比賽更困難。”馬洪接過了這個話題，“喬丹之所以更多地在底線投籃，是因為他伯我們。其他球隊會先入為主地認為我們會主宰比賽，巴克利（Charles Barkley）是僅有的幾個毫不畏懼我們的家伙之一，但他的隊友都伯我們，這讓他很絕望。我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們只是想要擊敗他們。在球場上，我們最大的敵人是隊友——許多次我們都在訓練時拔拳相向。”

于是，托馬斯在1989年奪冠后造訪白宮的時候就曾宣布“壞孩子死了”，并且在《壞孩子》這本書中再一次提到了這件事情，他顯然認為這是人們最后一次提那個名字。但顯然，即使沒有馬洪——他在擴軍選秀中被森林狼選中，然后交易到76人——活塞依然能夠展現出他們的囂張跋扈和惡劣本性。

伊塞亞·托馬斯是活塞隊的領軍人物，他強硬的個性令人厭惡，但他在球場上的彪悍作風卻令人敬佩。

活塞隊的球員們把喬丹視為自己最大的敵人，在比賽中，他們會對他展開“貼身照顧”，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令人發指。

1990年總決賽的第三場。當時活塞與開拓者的大比分戰成1-1，而且他們在波特蘭——這個連輸了20場比賽的地方——陷入了麻煩。羅德曼受傷，維尼?約翰遜（Vinnie Johnson）也老了，但蘭比爾在賽前就為整支球隊定下了火力全開的基調——當他在球員通道正面遇上一個攝影記者的時候，直接撞飛了他。這使蘭比爾受到了五次控告，而這也讓開拓者的球員們在比賽中把精力放在向裁判抱怨蘭比爾上。最后，蘭比爾帶著12分和11個籃板犯滿離場，但是他扭轉了整個系列賽的趨勢，活塞取得了客場二連勝，最終以4-2成功衛冕。

弒神者

提到“壞孩子軍團”，就不能不提及著名的“喬丹法則”。因為，自1984年開始，喬丹就以無與倫比的個人進攻能力令全聯盟驚嘆，但在奪冠之前，他連續三年都敗給了底特律的“壞孩子軍團”。

然而，如果你只將“喬丹法則”理解為簡單的肉搏圍剿，那就錯了。事實上，“喬丹法則”的奧妙之處，并不在硬碰硬的粗野防守，而是在于肉眼所看不到的心理戰。“我們當時拋給媒體一堆說法，其實那只是攻心戰，”多年以后，馬洪告訴人們，“查克告訴記者們，我們想到了對付喬丹的秘密武器，于是所有人都想看看是什么。”

1988年復活節的比賽，活塞主場迎戰公牛。在這次全美直播的較量中，喬丹一人獨得59分，率隊112-110險勝。這讓查克?戴利大為惱火，他在賽后發誓，決不會再讓喬丹打爆球隊。戴利說到做到，那年的東部半決賽，他祭出“喬丹法則”，活塞4-1輕松擊敗公牛隊。一時間，媒體紛紛斷言戴利找到了限制喬丹的利器，公牛和喬丹則在不知不覺中承受了巨大的輿論壓力。此后兩年，他們連續敗給活塞，喬丹的心理陰影越來越大。與此同時，活塞則借助媒體的力量大肆鼓吹自己的“秘密武器”。

“所有記者都在寫關于這套戰術的新聞，”馬洪回憶說，“當我們不斷地從報紙上讀到這些文章時，伊塞亞說：現在，我們已經給他們留下陰影了，這就是擊敗他們的秘訣。查克拋出一堆毫無意義的論調，他說的那些東西，或許會成為史上最了不起的謊言之一。”

心理戰并不代表活塞的戰術沒有真材實料。相反，“喬丹法則”本身具有極強的戰略指向性，因為所有的戰術部署均圍繞邁克爾?喬丹一個人展開。“如果邁克爾在三分線弧頂持球，我們就把他逼到左側，包夾他，”戴利說，“如果他在左側接球，我們會立即派弧頂球員過來夾擊他。如果他在右側接球，我們會慢慢實行包夾。”

1990-91賽季，喬丹終于修成了正果，雖然老邁的活塞常規賽戰績只有50勝32負，落后公牛11個勝場排名東部第三，但是他們仍然連過老鷹和凱爾特人兩關，和公牛會師東部決賽相遇。那是已經沒有人能阻止“飛人”陛下了，當公牛大比分2-0領先時，喬丹再次聲明，活塞隊完全是“一群惡棍”，是“NBA的恥辱”，他甚至開始抱怨聯盟對活塞的縱容。在那次東部決賽中，公牛橫掃了活塞，在第四場比賽結束后，托馬斯帶領著壞孩子們直接離場，拒絕與公牛球員握手——因為他相信，聯盟有意扼殺底特律的三連冠。

也是從那一年起，“壞小子”正式退出了爭冠第一集團。他們再也沒能打入東部決賽，“鐵血神話”也開始走向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