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俄“特殊關系”不再

烏克蘭總統波羅申科9月3日宣布，將在9月30日前向俄羅斯以書面形式告知不延長兩國友好、合作和伙伴關系條約（烏俄友好條約）的決定。

波羅申科的表態意味著烏俄兩國的“特殊關系”將被廢止，這可能引發俄羅斯、烏克蘭長期對峙，對兩國關系發展造成不小的阻礙。

烏俄友好條約一度被視為蘇聯解體后烏俄兩國關系發展的里程碑。該條約于1997年簽訂，1999年生效。條約規定，兩國關系建立在互相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基礎上，承認蘇聯時期劃定的兩國邊界，一致同意通過和平方式解決一切爭端，明確兩國關系具有戰略性。但2014年3月開始，因克里米亞入俄和烏東部頓巴斯沖突問題，烏俄關系急劇惡化。

波羅申科2018年2月20日簽署了頓巴斯問題國家政策要點法，把烏東部民間武裝控制區定性為“臨時被占領土”，把俄稱為“侵略者”。這實際上已為結束烏俄友好條約做出法律準備。

民族情感

烏克蘭與俄羅斯有著超過300年的共同歷史，無論是在沙皇俄國還是在蘇聯時期，兩國都保持著較為親密的兄弟感情。長期以來，烏克蘭社會對于俄羅斯并沒有太大的反感，俄語一直是烏中東部地區居民的主要交流語言。盡管雙方曾在天然氣價格、歷史債務和語言政策上發生過分歧和矛盾，但俄仍然尊重烏克蘭的主權和領土完整，雙方保持著特殊的伙伴關系，直到2014年烏克蘭危機爆發。在克里米亞半島被并入俄羅斯之后，烏俄關系徹底破裂，在烏克蘭社會看來，克里米亞“入俄”是一個不可接受的事實，而頓巴斯沖突則被認為是俄羅斯的“侵略”。兩國在歷史上積淀的民族感情也嚴重受損，反俄情緒逐漸在烏克蘭社會占據上風。

波羅申科于3月透露中止烏俄友好條約的打算，引發烏克蘭社會輿論熱議。主要存在三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克里米亞入俄、頓巴斯爆發民間武裝同政府軍激烈沖突時就該廢止這一條約；另有一些人主張應部分保留該條約，認為應予以保留條約內有關俄烏領土劃分、兩國歷史、文化和經濟關系方面符合現實利益的內容；還有一種觀點是，不應該廢止條約，認為烏俄關系惡化是暫時的，從歷史和地緣角度看雙方不可能永遠不相往來。

分析人士指出，當前在烏社會持第三種態度的人非常少，對這一條約的態度正反映了烏國內對國家未來走向的看法。烏首任總統克拉夫丘克此前接受新華社記者采訪時表示，即便是在東部親俄勢力較強的地區，仍支持加強烏俄關系的人都十分少見。烏國內近年來民族主義思潮擴大，蘇聯解體后國家概念模糊的狀態一去不返，克里米亞入俄和頓巴斯沖突的刺痛，喚醒了烏克蘭人的國家意識。

外部環境

俄羅斯一直試圖重新恢復在烏克蘭的影響力，積極介入烏克蘭東部頓巴斯沖突調停，推動簽署明斯克協議來政治解決危機。但是，雙方的立場分期在短期內很難彌合，基輔政府不斷出臺的新政使俄羅斯在烏克蘭不斷遭遇“冰霜”。

同時，當前的外部環境導致俄羅斯很難重返烏克蘭，一定程度上促成了烏克蘭出臺“脫俄入歐”政策。自烏克蘭危機爆發以來，俄羅斯與西方關系嚴重惡化。北約不斷加強在東歐地區的部署，特別是在靠近俄羅斯的新成員國領土上大規模部署軍力，給俄羅斯帶來巨大的安全壓力。

自特朗普入主白宮以來，美俄關系非但沒有改善，制裁與反制裁還不斷升級。在烏克蘭問題上，特朗普也有別于奧巴馬政府，不僅直接提供進攻性武器，還提供巨額軍援費用。8月25日，烏克蘭在基輔舉行了獨立日大型閱兵儀式，美英均派代表參加。波羅申科再次強調，烏克蘭對防御歐洲邊境扮演重要角色。輿論普遍認為，烏克蘭加入北約的步伐加快，將加劇俄羅斯方面的不安。

盡管俄羅斯不愿接受基輔終止烏俄友好條約的決定，但在俄羅斯看來，克里米亞問題已成為事實，不再成為雙方對話的議題?？死锬妨謱m曾表示，“俄羅斯現在不討論，以后也不會討論歸還克里米亞問題”。因此，俄官方對于波羅申科宣布將終止友好條約反應相對平淡。

對峙前景

目前看來，俄烏在短期內結束危機的條件尚不具備，雙方甚至可能在軍事上出現長期對峙的局面。

首先，俄羅斯與烏克蘭的立場分歧較大，政治解決沖突的難度不小。烏克蘭社會在短期內很難接受一個沒有克里米亞的烏克蘭，仇俄情緒決定了任何烏克蘭領導人都不敢在對俄立場上輕易松動。大部分烏民眾支持加入歐盟和北約，將俄羅斯視為“安全威脅”。頓巴斯地區沖突持續四年，給烏克蘭社會造成巨大傷害。俄羅斯堅持在頓巴斯地區實現自治化和聯邦化。烏克蘭無法在軍事上取得優勢，于是將政策重心放在外交和法律方面，不斷出臺加入北約和歐盟的法律，徹底清理與俄友好的歷史條約。

同時，頓巴斯地區沖突升級的可能性也不大。烏克蘭東部民間武裝自行宣布成立的“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領導人扎哈爾琴科8月31日在頓涅茨克市中心突遭炸彈襲擊身亡，使頓巴斯地區安全局勢驟然升級，烏克蘭政府軍和該地區民間武裝都加強了軍事戒備。

最近數月來，俄烏雙方在亞速海海域的摩擦不斷。據烏方統計，4月以來，俄邊防部門已扣留并檢查了150多艘準備經由刻赤海峽前往烏克蘭的船只。作為回應，8月28日，烏克蘭舉行了“風暴-2018”聯合首長司令部演習。

就扎哈爾琴科遇刺案，普京向“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發文悼念，稱贊扎哈爾琴科是愛國者和民眾愛戴的領導人。普京寫道：“謀殺亞歷山大·扎哈爾琴科的卑鄙行徑再次證明，那些選擇恐怖暴力和散播恐怖的人不想尋求以和平的政治方式結束沖突。”

烏克蘭方面揚言終止友好條約更像是一種政治和外交上的宣誓，波羅申科既有國內政治考慮，也有向西方靠攏的外交姿態。扎哈爾琴科遇刺案本身撲朔迷離，很難分清元兇，可能不會導致局勢失控。

烏克蘭單方面宣布終止烏俄友好條約，只是俄羅斯與西方關系遇冷背景下的小插曲。而如果長期深陷烏克蘭地緣政治陷阱，對俄羅斯才是大麻煩。俄羅斯方面明白，融入世界對于俄羅斯復興十分重要，僵局意味著時間成本和機會成本的流失。而深陷“國家發展陷阱”的烏克蘭，既無法完全割裂與俄羅斯的歷史聯系，也無法完全投入西方的懷抱。頓巴斯沖突就像一個一直在流血的傷口，讓烏克蘭民族在短期內難以過上正常國家的生活。

（摘自《環球》2018年第19期。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