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有恒簡介
吳有恒(1913—1994),具有專業作家和政界領導雙重身份的政治人物。早年曾任中共香港市委書記,曾任粵中縱隊司令員等。新中國成立后,歷任中共粵中地委、廣州市委書記,中國作協廣東分會副主席,《羊城晚報》總編輯,廣東省第六屆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中共七大、十二大代表,第一屆全國人大代表。1963年轉為專業作家。著有長篇小說《山鄉風云錄》《北山記》《濱海傳》等。
盤福新街不是一條街,而是一個大院。建在廣州市越秀山南門正對著的盤福路上,原來叫“高級知識分子宿舍”,后簡稱為“高知宿舍”。后來又覺得此名太張揚,就改名為“盤福新街”。
盤福新街是陶鑄在廣東當省委書記時給知識分子蓋的示范宿舍……1958年建起來的……
盤福新街建起來的時候,正是廣州城最美麗的時候。所有60年代初去過廣州的人都會對她的美麗贊不絕口。這首先在于她的綠化和安靜。而在這兩點上,盤福新街所在的盤福路可稱為代表。
而我們住的盤福新街,則更是鳥語花香,安靜怡人。所有的空地都種滿了臺灣草,草地的邊上有砌著三角形“狗牙”的紅磚,那時我們常常就走在這些紅磚上。院子里到處種滿了米蘭樹、雞蛋花樹、榕樹、紫荊樹、香蕉樹、木瓜樹和各種各樣的花卉。
……
名作家張梅在《盤福新街》(收入中國作家協會創研部編的《1999年中國散文精選》)一文中,對這條廣州著名的街道作了不遺余力的禮贊。
看著她的這些描寫,作為“盤福新街人”的我,耳邊響起了從樓里傳出小提琴的《思鄉曲》、那臨街的窗里飄出的俄羅斯民歌,一切都太熟悉了。
盤福新街以文雅、寧靜著稱,所以當珠江電影制片廠的《同志,感謝你》來這里取景拍攝時,我們一點也不吃驚。那天,我和小伙伴們被街里的一些長者叫來:“回家里拿上垃圾桶,要好像真的去倒垃圾——你們被導演看中了,做臨時演員!”
我們一班“臨記”一臉興奮,排成一串地去倒垃圾。
在垃圾車旁邊,我們見到了演員劉曉慶,她在這部電影里主演清潔女工楊潔。她一臉認真地指點我們要怎么倒垃圾……
多年來,盤福新街里出現的名人很多,我并沒有太在意。只是吳有恒的出現,才讓我很震驚。
有一天,我在父親和朋友的對話中無意中聽說:“吳司令也在我們街住。”
“吳司令?”我非常吃驚。司令可是“大粒墨”(指高官)啊!
后來才知道,在街的南面那幢宿舍,我有時見到的那位老者就是吳有恒。聽說他曾任粵中縱隊司令員,又是“禁書”《山鄉風云錄》的作者。
相比起“司令員”,他是《山鄉風云錄》的作者這一消息更加讓我好奇。
那時我開始似懂非懂地偷看一些“禁書”,如歐陽山的《三家巷》、陳殘云的《香飄四季》以及吳有恒的《山鄉風云錄》,這些都是嶺南長篇小說的扛鼎之作啊。沒想到其中的一位作者竟然近在咫尺!
吳有恒很低調,對我們這班小毛孩在樓下玩鬧,也只是報以輕輕一笑。每次他路過,我都停步,對他行注目禮。
后來,我在大作家胡希明(廣東省文史館館長、京劇《杜鵑山》劇本的作者)的《三流詩集》中,見到吳有恒酬和胡希明的詩作《遷居步韻》(第二首):
打圈飛旋不住休,自將意氣藐清流。
人生歸宿非容易,一統而今有小樓。
詩后有注稱1976年遷居盤福新街。
從詩意看,吳有恒很高興能“有小樓”安度晚年,以養他“藐清流”的意氣。
可能連吳有恒自己也沒想到,1979年他受命主持復辦《羊城晚報》,繼續為國為民揮舞如椽大筆,激揚文字。
居住在盤福新街的名人很多,且不說醫學界的楊愛蓮和建筑界的吳威亮、莫俊英,光是像吳有恒這種文化界的,還有廣州藝術教育的開拓者胡根天、著名山水畫家陳洞庭和謝鍇等。他們無一不是胸羅萬象卻又沖淡謙和的長者。在他們身上,自有一種難能可貴的士人精神——“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孟子:向位高顯貴的人說話,要藐視他,不要把他的顯赫地位和權勢放在眼里)的浩然正氣。
在這些長者的氣場影響下,盤福新街的文化氛圍很好,后輩中多以讀書從藝為樂,杰出者如著名歌手廖百威、名作家張梅等,也成為人中龍鳳。
1986年6月11日夜,書法家古桂高應我的邀請到盤福新街16號我家聊天,后來他寫下了《端午節夜過胡榮錦樓宅,與之并李薇賢姪暢敘,歸來即賦寄贈》:
天棚談笑納新涼,
試賞盆花分外香。
放眼扶搖憐比翼,
抬頭咫尺攬星光。
清風不盡山川出,
妙句多隨意氣揚。
好趁鐘樓相伴讀,
詩文抄寫替周郎。
“放眼扶搖憐比翼,抬頭咫尺攬星光”,寫的是我家天臺視野開闊,它北見象崗山,東望中山紀念堂的“金頂”,南觀六榕寺花塔筆直的塔身,西攬白云機場“航線”上飛機的升降;樓的南面,正對著的是一座綠瓦黃墻的大別墅,它最初的主人就是民國名人汪精衛……
我們一家人都敬重知識分子,所以街內街外的朋友常常到我家聊天,像城建專家蘇寶義、何明;攝影名家林星、吉他高手王遠強、二胡表演藝術家王弗英;書畫名家陳天博、麥少麟、謝鍇,甚至后來成為廣州市足球協會會長的容律慰等,他們在我家或者鼓琴表演,或者即席揮毫,談古論今,紛然一堂。
1995年夏日的一天,父親對我說:“盤福新街要拆了……”
由不得我們多想,在“拆了”的城市改造狂潮中,盤福新街就像香氣一樣突然消失了,那種晨光隨著窗外的小提琴聲涌上來的美妙日子也成為記憶。等到2002年大家回遷時,富有詩意的大院變成了一座高樓,星散的人家又聚在一起,緊張地適應起現代化的生活節奏。有時,“盤福新街人”會感嘆和回憶那曾經的詩意、清郁的花木、美妙的音樂,然后像張梅那樣喟嘆一句:“這時候,我突然那么深刻地懷念起這塊地方……舊日還是那么美好的。”
在寫作長篇文學傳記《建筑家林克明》時,我遇到林克明大師的學生蔡德道(原廣州市設計院副總工程師),80多歲的蔡先生知道我是“盤福新街人”時,很感慨地說:“盤福新街不大,只有5幢3-4層高的小樓。當年我也是負責建筑那些房子的人,知道住進去的人都得市長批準才行,這是新廣州一個重要的歷史建筑群,可惜……”他正搜集一些相關的建筑照片,試圖“復完”詩意的盤福新街建筑圖。
據我所知,盤福新街鄰近的周家巷經過文史學者的考證,已經掛出了“《三家巷》原型地”的介紹牌匾。我相信,經過蔡德道先生等有心的文化人擘畫,“盤福新街”這一城市的印記一定能很好地被歷史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