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69年12月至1986年5月,本文作者葛勤利作為外國駐華大使館警衛部隊的一員,因執行警衛任務,先后在一些重大警衛任務活動中多次見到敬愛的周恩來總理。最使他終生難忘的,是1971年春為周總理宴請伊朗阿什拉芙公主的一次保駕護航。 接到為周總理宴請公主執勤的任務
1971年春,我所在的通信連隨團部駐扎在北京珠市口西大街133號。當時,我在通信連擔任通訊員工作。4月13日15時,連長興沖沖地走到值班室對我說:“立即通知四個排長到會議室開會,連部勤雜班的同志也全部參加,本次會議由你做記錄。”
我通知四個排長后,拿著筆記本走進會議室。連長說:“這是一個緊急會議。根據上級通知。伊朗巴列維國王派遣他的孿生妹妹阿什拉芙公主訪問中國,今晚周總理將在前門烤鴨店宴請阿什拉芙公主。由于兩國沒有外交關系,此次阿什拉芙公主訪華、周總理宴請純屬絕密。上級要求我連在做好保密工作的同時,于16時前所有執勤兵力到達指定哨位,全連出動,武裝執勤兵員53名,便衣執勤兵員68名,無線電靜默,有線電話關閉,上級所有通知全部由通訊員口傳。會議結束后,各排應立即進行動員教育,確保首長安全,確保此次執勤任務圓滿完成。”
在接下來的戰前動員會上,指導員說:據我有關部門通報。臺灣方面已下達阻止阿什拉芙公主與我國高層領導會晤的指令。
就在今天O時45分,我有關部門偵破一個代號為“長江好”的臺灣特務組織,現場抓獲潛伏特務7名,并在東城區棉花胡同附近繳獲美式AN/GRC一142、AN/GRC-108電臺各一部,炸藥53公斤,定時炸彈16枚。據特務頭目李炳銀供述,這個代號為“長江好”的特務組織,早在平津戰役結束時就潛伏下來,其成員由原國民黨軍統老牌特務頭目構成,他們當中有爆破專家、無線電專家、狙擊手等各類受過專門訓練的人員,是潛伏在大陸最具專業性、破壞性最強且裝備最先進的特務組織。臺灣方面對這個特務組織的啟用非常慎重,自1949年1月31日組建至今,一直處于休眠狀態,用他們的話講就是,只能是關鍵時刻,只能制造重大國際影響,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此次代號為“長江好”的特務組織接到臺灣方面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阿什拉芙公主與大陸高層領導見面,從而達到制造國際事端、破壞兩國建交的目的。該組織已鎖定阿什拉芙公主出行目標,并設計了定向爆破、拋物爆破、投擲燃燒彈等多達15套破壞性方案。另據其供述,他們只是攻擊、追殺阿什拉芙·巴列維公主眾多小組中的一個小組,臺灣方面究竟有多少個特務小組潛伏在大陸、在北京又有多少個小組收到臺灣方面的命令暫時還不能確定。
為此,上級對在前門烤鴨店周邊的執勤部隊提出了特別要求:在確保自身不發生任何執勤事故的基礎上,要不惜生命代價確保周總理、阿什拉芙·巴列維公主及我外交人員的安全,用鮮血捍衛我外交戰線,用生命維護祖國榮譽。
在執勤哨位嚴陣以待
指導員動員完畢后,立即帶領全連戰士直奔哨位。我拿著信號旗,緊跟在執勤人員后面。到達前門烤鴨店時,見連長正拿著哨位布置圖向四個排長布置哨位。連長見到我說,你去師團部前進指揮所,擔任團首長的通訊員,此次任務非常重要,團部首長的指示完全要靠你口頭傳達,向上級報告只能使用旗語。
我到達設立在烤鴨店一樓的師團前進指揮所后,先隨團首長和參謀人員現場勘察地形,作警衛部署,尋找與師部通訊員對接、調整旗語的最佳位置,后又跟通信股股長檢查停放在烤鴨店樓后的三輪摩托車、自行車。通信股股長對已在摩托車上就位的駕駛員說,這是擔任此次任務發放指令、通知的傳令員,他讓你往哪里開你就往哪里開,可以逆行,但一定要保證安全。
接著,通訊股股長把我帶到烤鴨店的西北角,拿著粉筆在地上畫了一雙腳印,讓我不可跳出這個腳印,并向我交代任務。據了解,僅擔負此次旗語傳令的人員就達18人之多,每人一個崗位,實行梯次、逐級傳遞。每一個旗語兵身后配有兩名旗語觀察員,他們一個攜帶夜視儀,一個配有高倍望遠鏡,在風向不穩定、距離較遠、能見度差、肉眼視覺疲勞的情況下,都能及時準確地捕捉到對方旗語信號。當時,在人民大會堂頂層設有兩個旗語崗,其職責是確保設在人民大會堂的中央軍委、北京軍區聯合前進指揮部的首長在第一時間掌握敵情社情;在中國革命歷史博物館(現為國家博物館)設有兩個旗語崗,確保設在中國革命歷史博物館內的北京衛戍區前進指揮部的首長能在第一時間掌握敵情。我的任務是:上傳,必須在0,35秒內把首長指示準確地傳達到設在烤鴨店樓上的信號崗;下達,接到樓上信號崗的指令后立即報告師團前進指揮所。
執勤過程險象環生
樓上的信號崗是我的第一任班長,他向我發出了第一道指令:衛戍區政委劉福帶著兩名作戰參謀、一名通信參謀、一名干事、一名信號員、一名警衛員前來查哨。我用旗語回復后。立即跑到設在烤鴨店一樓的我師團前進指揮所向團長報告了這一情況。隨即。師長左墾棟和團長蓋復興立即跑向門口。師長、團長向劉福政委敬禮后,劉福立即指示:“速查天橋以北敵社情。”我立即用旗語下達命令,對方回復:一切正常。
接著劉福政委抬頭望了望天空,下達了第二道命令:“速查空中預警情況。”我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因我衛戍區旗語從未與空軍有過對接、聯系。壓根就沒有訓練過這套旗語,更不懂其中的術語。此時,站在劉福政委身后的一個參謀立即從我手中奪過信號旗,面向設在人民大會堂樓頂的聯合指揮部做了一連串的旗語動作,其速度之快、熟練程度之高讓我望塵莫及。雖說我衛戍區未從事過空軍專業旗語訓練。但從對方旗語中我看明白了大意:衛戍區,請示收到,已報聯指(聯合指揮部)。
按正常程序,聯指在5分鐘內應回復空中預警情況,可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聯指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同樣急出一身冷汗的劉福政委摘下帽子往地上一扔說:“立即命令三師高炮團做好一級防空戰斗準備,送第一發炮彈上膛,其他高射機槍群組、分散防空火力點按預案進入防空作戰準備、送第一發子彈上膛。”我正要從衛戍區通信參謀手中搶過信號旗時,該通信參謀已將此命令直接下達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可是聯指那邊仍然沒有音訊,我們每個人都急出一身冷汗。大約10分鐘之后,聯指回復:北緯30度以南,雷達未發現敵戰機、轟炸機活動,華東、華南、西南、華北上空無任何飛行器。空司已命令福建漳州、上海江灣、江蘇無錫、河南確山、北京通州、遼寧丹江等戰斗機基地飛行員登艙,隨時起飛攔截。
聽到通信參謀報告后,師長左墾棟忙拾起劉福政委的軍帽說,首長這下放心吧。政委劉福笑了笑,戴上軍帽,整了整服裝,莊重地向空中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見到敬愛的周總理
17時38分,聯指通知:總理正在西花廳門口上車,停駐在中南海新華門的第一輛開道車已向六部口方向駛去,道路清障車已從六部口拐彎,開始作業。
師長立即命令:全體人員進入一級勤務狀態,槍彈結合、送第一發子彈上膛;駐守在樓頂的高射機槍組、班用機槍組、其他機槍火力點群組槍彈分離,方向正東、槍口角度45度,待命。
師長下令后,示意劉福政委到師團前進指揮所休息。此時,我觀察哨報告:周總理車隊距被警衛目標地30()0米。師長、團長立即向門口走去,我緊隨團長身后。到達門口一看,設在馬路中間的調節哨兵已開始揮動綠色指揮旗幟。多年的警衛工作經驗告訴我,這是調節哨兵指引車隊開道車的前行方向,也就是說,被警衛目標即將接近警衛場地。
正在這時,師長對我團團長說,總理車輛在門口停駐,下車后要越過馬路牙子才能進入便道再走進飯店里,立即在馬路牙子邊上設一個哨兵,在總理下車的第一時間,敬禮并攙扶總理上便道。團長看了看開道車說,調哨兵來不及了。小葛,你立即站在駐車位邊上去。我掃視了一下畫好的駐車車位紅線,立即跑了過去。剛剛調整好站姿、正整理服裝時,開道車從我眼前飛速而過。隨著一陣緩緩的剎車聲,周總理的黑色紅旗牌轎車已停駐在我眼前。總理從車后座緩緩下來。他抬頭看了看烤鴨店大門,目光掃視了一下四周,轉身向正門走去。我立即向前邁了一步,攙扶總理邁上馬路牙子。總理在便道上停下腳步,半轉身朝我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接著信步來到烤鴨店內一層過道,迎接隨后即到的公主一行。
精神飽滿的周總理當時身穿一身灰色中山裝,面龐清癯,略帶微笑,當阿什拉芙·巴列維公主來到他面前時,他示意阿什拉芙·巴列維公主前行。阿什拉芙·巴列維公主向總理報以微笑后,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往宴會廳走去,總理及我外交部陪同人員興致勃勃地在宴會廳就座。
這時,團長示意我返回前進指揮所,和中央警衛團的便衣警衛及店內保衛人員駐守在一層門庭。并對我說,宴會結束時,你仍站在剛才的位置,攙扶總理下臺階。我向團長敬禮后答道:“保證完成任務。”
宴會結束時。周總理陪公主及翻譯人員來到一層門庭西門口內側,主賓分列兩邊,周總理為公主送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當總理送走外賓后,轉過身來,抬起微彎曲的右臂,微笑著向我們揮手致意。并親切地說:“同志們辛苦了!”此時,我激動地不知說什么好,只是迅速地向周總理敬了一個標準的舉手禮,并立即上前做好攙扶總理下臺階的準備。誰知,站在總理邊上的一個同志已攙扶上總理,我只好目送總理上車。
至此,我們的警衛任務算是圓滿完成,敵人破壞阿什拉芙公主與我高層領導人見面的企圖沒有得逞。
1971年8月16日,中國與伊朗代表在伊斯蘭堡舉行建交談判。當天,中伊發表建交公報,雙方“同意建立外交關系”,并“在盡可能短的期間內任命大使”,伊朗“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中伊建交后,兩國關系迅速升溫,高層交往形成一個小高潮。1972年9月18日,伊朗法拉赫·巴列維王后在首相胡韋達陪同下應邀訪問中國。周恩來總理親自到機場迎接,并幾乎全程陪同王后和首相的在華活動。我團分別承擔了警衛、路線、駐地等不同的執勤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