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被鈞瓷的美打動的。
大學畢業后,從事新聞的我,因從小就對傳統文化獨特的熱愛而漸入漸深。
那時,中國正發生著巨大的變革,曾經輝煌一時、左右一個人甚至整個家庭命運的國有企業瞬間解體,巨石碎去,巨石下充滿生命力的小苗開始茁壯成長。傳統工藝美術也不例外,玉雕、陶瓷等等,在經歷了短暫的痛苦與寧靜后,迎來生命的歡歌。
摯愛傳統工藝美術的我,體驗著這一切,也感覺到了大地的震顫。
20世紀90年代,電視新聞曾經是一代人最向往的職業,我扛著那臺重達數十斤的攝像機,一個人走進中原民間文化之中,記錄著一個民族最美的印痕。
桎梏被打破,傳統工藝美術生機盎然。
我被眼前各種綻放的傳統工藝之花而吸引,并感動。
我盡情地享受著這美的一切。
獨玉、陶器、三彩、剪紙、黃河石、絞胎瓷、汝瓷、鈞瓷、官瓷、年畫、泥塑……
我沿著中原這條美的曲線追尋著五彩繽紛的手工藝世界。
感謝電視工作,讓我從容而安靜地走過這一段美麗的旅程,認真地閱讀這本厚重的書。
玉,石之美者,善工者,賦予其生命。我曾長時間凝眸玉工一刀一刀的雕刻,忽見粉塵過后,梅花盛開,倩女亭亭。我驚詫于玉工的鬼斧神工,不覺手癢,竟執刀刻之,方知其艱難。
清涼寺,宋汝官瓷的生產地,宋代青瓷之最,讓多少人如癡如醉。我慶幸的是,在許多人還沒有弄懂它的價值時,我能一遍遍行走其間,在匣缽堆積如山、汝官瓷片遍野的坡地上,盡情地享受世界上最貴重的瓷器曾經的家園。一天,我偶然翻過清涼寺東北那座山,來到千年古鎮神垕,山林中星羅棋布的古鈞窯讓我驚嘆,工匠們巧奪天工燒出的艷麗多姿的紅釉鈞瓷更讓我震撼。這里,竟讓中國青白兩瓷分庭而據的局面改變了,進入了流光溢彩新的世界。
這短短的一小截兒成為我生命中最長的旅行線。
數年之后,我的目光停留在美艷的鈞瓷上,我細細打量著它,在夜深入靜的時候,與它對話。
與其他陶瓷不同的是,鈞瓷的美是含蓄的,讀鈞需細細品味,如品老酒,非得反復那么幾次才能領略真諦;鈞瓷的美又是張揚的,如潑墨重彩,觀之酣暢淋漓;鈞瓷的美還是婉約的,總有那么一件讓你平靜的心弦“怦”的驚動,沉浸在難以名狀的馨香中。
一年,一年……
即使最想制作一件作品時,我依然控制住自己。因為,只有真正讀懂它,才能感受到它的心跳,才能知道它的所思所想,才能與它心靈相通。
而創作鈞瓷更是對一個人的美學考驗。
二十年與鈞瓷朝夕相處,竟然讓自己如時空穿梭般重走了一趟千年鈞瓷之路。
從當今百家爭鳴追溯到國有三大廠,從清,明上溯到元、金,再到宋,歷史煙塵滾滾散盡,神垕未變,窯火未熄,在這里,唯獨上演著一幕幕鈞瓷藝術的精彩大戲。
歷史的長河是從低向高的進化演繹過程,但宋官鈞出現后,卻和歷史開了個大玩笑,它竟然成了一個高度,歷史的車輪行駛得越遠,望之卻會越高,至今依然。
我曾長時間透過北京和臺北的故宮博物院那厚厚的玻璃凝視著它們,細細地審視著這些“高不可攀”的國寶,腦海在飛速地回轉到生產它們的窯廠。
沉浸其中的我,這時忽然感覺宋代那位創作了曠世經典的智者向我走來,娓娓地向我解說宋官鈞的奧妙。
我霎時頓悟:無處不工,唯美而已……
我虔誠膜拜,收之于心,細細品悟冥想。
這八個字成了我創作作品的指南。
我忽然想起2004年陪著名雕塑家韓美林先生到禹州創作時,他對我說過的那句發自肺腑的話:“我特別喜愛鈞瓷,總夢見自己就是千年前鈞窯爐前拿扇子扇火的童子。”這個夢境促使他不辭辛苦地一遍遍來神星,并創作了大量鈞瓷藝術珍品。
未來,我也會沿著宋代那位智者對我的啟悟——創作出無愧于時代、具有濃厚民族特色的陶瓷藝術珍品堅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