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任何時候,日本地鐵上都擠滿疲憊不堪的白領。與之相反,日本還有一群“失蹤人口”,他們從擁擠的社會生活中悄然撤出,不社交,不工作,沒有固定收入,長達數年杳無音信,以一種近乎詭異的方式“調節著日本的平衡”。
43歲的 Shoku Uibori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整7年。偶爾,他會在深夜出門,前往便利店購買泡面和啤酒。他曾是一名商人,擁有過自己的公司。破產后,他整日把自己鎖在屋中讀書。10平方米的房間就像一個當代孤獨實驗室,塵世的氣味被隔絕在外。在這里,一切軟弱和不健全都因缺乏參照物而變得無可指責。
據日本內閣府公布的數據,截至2017年,該國15~39歲之間的蟄居人數達到54.1萬人,其中80%是男性,且大多數人擁有碩士學歷。而九州大學教授、神經精神病學家加藤孝宏推測,目前至少有100萬日本人處于“隱居”狀態,約占總人口的1%。而最高紀錄者,蟄居時間長達40年。
“其實他們精神和身體沒有什么問題,只是有意識地把自己封閉在家里,每天就是看書、上網、玩游戲。”加藤孝宏稱。這些人里,有的是遭遇校園暴力后不愿意去上學的孩子,有些則是遭遇失敗的成年人。此外,父母離異、考試失利、感情創傷,都有可能讓他們產生“劣等感”,進而陷入一種死循環之中——“逃避”,便順理成章地成了撫慰這種情緒最簡單直接的方式。
而英國格拉斯哥大學學者安迪·弗隆則把日本的“蟄居族”現象與日本經濟的興衰聯系起來。早在上世紀60年代之后的“高度經濟增長期”,日本社會就出現了大范圍的“不登校”現象。及至昭和與平成年號交接的歷史時刻,空前繁榮的泡沫經濟迎來了破滅。與此同時,1990年,青少年蟄居問題首次見諸報端。2000年前后,由蟄居者實施的惡性犯罪案件接連發生,一名隱蔽了10年的青年殺死了父母,才終于讓這個群體徹底浮出水面。
當然,這并非日本社會所獨有的現象。有研究者稱,所有發達社會都會面臨這樣的情況,經濟衰退嚴重、失業率高的地區更是如此。但不同的是,日本年輕人遭遇了其他發達國家年輕人不曾經歷過的、曠日持久的經濟停滯。在安迪·弗隆看來,泡沫經濟的破滅切斷了“高分數——好大學——好工作”的“傳送帶”,日本年輕人失去了父輩所擁有的“終身制”工作,轉而迎來打短工、打零工的短期就業局面。經濟遭遇重創的同時,原有的價值觀也受到極大沖擊。
不光是年輕人,近年來,40歲以上的蟄居人數正在增加,而這往往是從被裁員開始的。
對于日本這個世界第三大經濟體來說,萎縮的一代,既是經濟的危機,也是社會的隱患。
(摘自《東西南北》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