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2月6日,一隊軍警包圍了北平八道灣十一號周宅。沖進周宅大院的軍警,將槍口對準消瘦臉上有著毛刷式胡子的院主人周作人。周作人被捕后,關(guān)進了北平炮局胡同的陸軍監(jiān)獄。因為在抗戰(zhàn)期間擔任偽北大文學(xué)院院長、偽政權(quán)教育總署督辦等職,身負“漢奸”之名的一代新文學(xué)大師,從此飽嘗尷尬與寂寞。
呼罵聲不絕
1946年5月26日,在炮局胡同陸軍監(jiān)獄關(guān)了半年的周作人等,被帶上飛機,押解到南京受審。
據(jù)當時的《申報》報道,周作人等十四人押往南京前,“古城觀者如堵,呼罵聲不絕……周作人光著頭,衣著最為陳舊……上機前逐一衡量體重……周作人最輕,五十二公斤。”
周作人真正把靈魂賣給魔鬼的事例頗多。1941年,周作人與錢稻孫等漢奸一行到東京出席東亞文化協(xié)議會文學(xué)部會,先到皇宮“晉宮問候,詢問陛下康強”,然后又“參拜護國英靈之靖國神社”。第二天又去橫須賀海軍病院慰問日本海軍傷病人員,同時捐贈五百元……
1941年7月17日,周作人到北平偽中央廣播電臺去講話,云“治安強化運動是和平建國的基礎(chǔ)……是使民眾得以安居樂業(yè)的唯一的途徑”。其時,正是日本侵略者對中國百姓大搞所謂的“治安強化運動”,滅絕人性地制造無人區(qū),實行“三光”政策的時候。
1942年5月2日,周作人又作為汪精衛(wèi)的隨員,赴偽滿訪問,慶祝“滿洲帝國”建國十周年。是年10月,周作人又趕往南京,為汪精衛(wèi)祝壽,備受禮遇厚待……
南京高等法院經(jīng)過三次公開審訊,于1946年11月做出了如下判決:“處有期徒刑十四年,褫奪公民權(quán)十年。”周作人不服,要求最高法院復(fù)判。1947年12月19日,南京最高法院做出最終判決:處以有期徒刑十年,褫奪公民權(quán)十年……
獄中生活
著名記者黃裳先生也關(guān)注在南京受審的周作人。在周作人最終宣判之前,黃裳特到老虎橋模范監(jiān)獄專訪了周作人,并寫出《金陵五記·老虎橋邊看“知堂”》的長篇報道,下面摘錄一部分:
一會,我在窗外看見一位獄吏帶了一個老頭兒來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周作人,不過在印象中,是早已有了一個影子的,現(xiàn)在看看“正身”,大抵差不多。他穿了府綢短衫褲,淺藍襪子,青布鞋,光頭,瘦削,右面龐上有老年人常有的瘢痕,寸許的短髭灰白間雜,金絲眼鏡。與想象中不同的是沒有了那一臉岸然的道貌,卻添上了滿臉的小心,頗有“審頭刺湯”中湯裱褙的那種脅肩諂笑的樣兒。請他坐了下來。他搓著手,滿臉不安,等候我發(fā)問。這種“會審”式的訪問很糟。簡直沒什么話好說……
據(jù)龍順宜在《知堂老人在南京》一文中介紹,1946年初夏時分,周作人被押解至老虎橋后,周作人的兒媳張英芳致函她,希望盡力照順周作人。此后每星期她便給周作人送些熟肉或餅干之類。她的生活也拮據(jù),有時會十多天去一次,她還在每年冬季后,給周作人拆洗棉衣、棉被,甚是殷勤照料。
關(guān)在老虎橋模范監(jiān)獄“忠”字舍里的周作人,“把一切損害與侮辱看做浮云似的,自得其樂地活著”。但也有令他感到難耐的,那就是監(jiān)獄里不能讀書寫作。后來,龍順宜姐弟二人給周作人送來英國勞斯所著原版《古希臘的神、英雄與人》一書,讓周作人喜不自禁。于是周作人開始重操舊業(yè),在“忠”字舍里譯起書來。把一塊板置于餅干盒上即為桌,每天伏“桌”而譯。
(摘自《告別與新生:大師們的非常抉擇》 汪兆騫/文 現(xiàn)代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