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是北京大學化學與分子工程學院教授楊震的口述文章。這是一個癌癥藥物新星從生死線上歸來堅持追夢的故事。
轟動
紫杉醇不僅是科學家打開生命大門的一把鑰匙,而且還是醫(yī)院治療癌癥的一線藥物。
當時世界各大公司、著名的研究室,都在紛紛競爭來實現(xiàn)這個分子的全合成。1992年我去美國,正好趕上這個末班車。我在斯克利普斯研究所的導師當時介入該分子的全合成研究不久,因此,需要更多的人手參加此項工作。于是,他問我想成名嗎。我說想。他說做這個就能成名。我說,好,謝謝。
6個月后,我奇跡般地將紫杉醇的模型做出來了。最終,我們經(jīng)過近兩年的日夜奮斗,完成了天然紫杉醇的首次人工全合成。這項工作轟動了世界,楊震這個名字也被很多人熟悉起來。
爆炸
紫杉醇將我變成舉世矚目的新星。然而沒過多久,在一次實驗過程中不幸發(fā)生了爆炸,當時我重度燒傷,達到30%以上,在醫(yī)院昏迷了近兩周。從醫(yī)院出來之后,我全身的皮膚全移動了,因為30%的燒傷我需要植兩次皮。第一次是拿下我身體30% 的皮用來保護我身體被燒傷的部位,防止感染,而第二次植皮才用于治療。
當時醫(yī)生說我要截肢,我問截哪里。他說可能截我的右手。我想了一下,說沒有右手的話,有左手還可以活。后來有一天我的身體出現(xiàn)了感染,醫(yī)生就說可能要截雙肢。當時我想了半天,不知道沒有雙手的人該怎么生活,我說那我就不活了。然后醫(yī)生說,這就看造化了。多虧我身體好,要是身體不好就活不下來了。
燒傷病人治療上與一般的病人不同,燒傷病人不能輸液,因為一輸液就水腫。為了避免水腫,燒傷病人需要輸高濃度的生理鹽水,讓你脫水。這個脫水過程真叫人難熬,我的嘴和舌頭當時干得像鋸銼一樣。
起初的四周時間,我因為全麻醉移植后太痛,基本上都是在做夢,夢見在水里或者是在冰窖里,就是想喝水。我太太那時候天天給我拿紙蘸水點在嘴唇上。因為身體素質很好,到最后恢復過來,胳膊也沒截。恢復期間他們也很佩服我,醫(yī)生問我有什么夢想,我說我還想回實驗室。他說我得配合他,因為做實驗要用我的手。
當我手背上的皮膚剛愈合時,醫(yī)生為了不讓手背結痂,就用膠帶把手掌和手指頭纏成拳頭狀,纏到一定的時候他一使勁,把關節(jié)上所有的皮重新打破,血都噴了出來,整個紗布、膠帶全是血。就這樣,他讓我手指的關節(jié)部位又復活了。
有個德國的女護士,我很感激她。她每次給我做處理的時候,把皮撕開之前她就先哭了,說:“你不是想回到實驗室嗎?求你忍住,對不起、對不起。”很多時候,我總是忙著安慰她,忘了一些痛。
感悟
我知道是醫(yī)院里的藥救了我的命。在醫(yī)院里,當我痛得又蹦又跳時,一看到護士拿著裝有嗎啡的針,還沒有給我打呢,我就開始安靜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藥是多么重要。
多少次我安靜下來,內心都感慨這神奇的世界。上天啊,我該如何回報這救命之恩?忽然間我懂了,上天用這么艱難的方式,賦予了我一個偉大的夢想:去做藥的研發(fā),以此回報這世界的救命之恩。
我立志做藥,這個理念本身就是回報吧,選擇做藥救人,這是我生命的最高境界!于是,我選擇了放棄眼前已經(jīng)讓我赫赫有名的領域,重新開始進入一個新領域,去哈佛組建自己的實驗室,開展化學生物學研究,開發(fā)藥物,拯救病痛中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