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一位奇特的小姑娘走了出來。她頭發的顏色像胡蘿卜一樣,兩條梳得硬邦邦的小辮子直挺挺地豎著。她的鼻子長得就像一個小土豆,上面布滿了雀斑……她的連衣裙也相當怪,是自己縫的。原來想做成藍色的,可是藍布不夠,不得不這兒縫一塊紅布,那兒縫一塊紅布……這個不同尋常的小姑娘就是——長襪子皮皮。
皮皮一個人住在一幢小房子里,她擁有很多金幣,力大超人,可以舉起一匹馬,可以教訓兇狠的強盜,還可以輕而易舉地把鯊魚拋向遠處;她敢于戲弄警察,還敢和流浪漢開玩笑,是一個令人喜歡、近乎神秘的形象。
在這部作品中,林格倫創造了一個理想的兒童世界:這里充滿和諧友善,沒有條條框框的限制,沒有家長和老師的指責。孩子們無憂無慮,自由快樂地成長,兒童天性得到最大的發展。
在一座小鎮的邊上有一座東倒西歪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幢破舊的房子,房子里住著長襪子皮皮。她九歲那年,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那里。她既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不過這倒挺不錯,在她玩兒得最開心的時候不會有人叫她去睡覺,在她想吃糖果的時候,不會有人硬要她去吃魚肝油。
皮皮過去有過爸爸,她非常喜歡自己的爸爸,當然她也有過媽媽,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媽媽很早就死了,當時皮皮還是個躺在搖籃里的嬰兒。她一哭起來非常厲害,沒有人敢站在附近。皮皮相信她的媽媽坐在天上,通過一個小孔看著生活在人間的女兒,皮皮經常向她招手說:“請不要擔心,我會料理自己的!”
她也沒有忘記爸爸。他原來是船長,航行在大海上,皮皮坐著爸爸的船和他一起航行,直到在一次風暴中爸爸被卷進大海失蹤為止。但是皮皮確信他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她一點兒也不相信爸爸會淹死。她相信他已經漂流到一個海島上,那里住著很多黑人,她的爸爸成了黑人國王,每天都戴著金質皇冠走來走去。
“我媽媽是天使,我爸爸是黑人國王,確實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有我這樣的父母。”皮皮經常滿意地這樣說,“只要我爸爸造好一只船就回來接我,那時候我就成了黑人公主。啊呀,啊呀,那時候該多好啊!”
很多年以前,她爸爸買下了院子里的那幢破舊的房子。他原來想,當他老了不能在海上航行時,他就和皮皮住在那里。但是不幸的事情發生了,他被卷進了大海,皮皮只好回到維拉·維洛古拉等待著爸爸有朝一日回來。房子就叫這個名字。
一個美麗的夏夜,她告別了爸爸船上的所有水手。他們大家都很喜歡皮皮,皮皮也很喜歡他們。
“再見了,伙計們!”皮皮說,在每個水手的前額上吻了吻,“不要為我擔心,我會料理自己的!”

她從船上帶走兩件東西:一只名叫尼爾松先生的小猴子——這是她爸爸送給她的——一個裝滿金幣的大手提包。水手們站在船舷邊目送她,直到看不見為止。
她堅定地走著,連頭也沒有回,尼爾松先生站在她的肩膀上,她的手里拿著提包。
“多么不尋常的孩子。”當皮皮消失在遠方的時候,一個水手說,并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他說得對,皮皮是一個非常不尋常的孩子。她的最大特點是力氣超人,全世界沒有一個警察能和她比。如果她愿意,可以舉起一匹馬,實際上她也愿意這樣做。她自己有一匹馬,這匹馬是她回到維拉·維洛古拉的那天用一枚金幣買的。她一直渴望自己有一匹馬,現在這匹馬就住在前廊里。皮皮下午在前廊里喝咖啡,她就把馬舉起來送到院子里去。
維拉·維洛古拉的旁邊還有一個院子和另一幢房子。房子里住著一個爸爸、一個媽媽和兩個可愛的孩子:一個是男孩子,另一個是女孩子。男孩子叫杜米,女孩子叫阿妮卡。這是兩個又懂事又有教養又聽話的孩子。杜米從來不咬手指甲,媽媽讓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阿妮卡遇到不順心的事從來也不吵鬧,她熨過的棉布連衣裙總是平平展展,她處處當心不讓連衣裙弄臟。杜米和阿妮卡兩個人在自家的院子里玩得很好,不過他們也經常想找個伙伴一起玩。當皮皮和她爸爸還在海上航行的歲月,他倆有時就趴在圍墻上議論:“真可惜,就是沒人搬進那幢房子!要是有人住在那里,要是他們也有孩子該有多好哇!”
在一個美麗的夏夜,皮皮第一次跨進維拉·維洛古拉的門檻,正好杜米和阿妮卡不在家。他們離家一周去看望外祖母,因此他們不知道隔壁的房子已經有人住進去了。他們回家后頭一天站在門口朝大街上張望時,也不知道實際上已經有一位伙伴近在眼前。他們站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也不知道這一天是不是會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還是這一天什么事情也不發生,就這樣枯燥乏味地過去。
就在這時,維拉·維洛古拉的門開了,一位小姑娘走了出來。這是杜米和阿妮卡從未見過的最奇特的姑娘。她就是早上起來散步的長襪子皮皮,只見她的模樣是這樣的:她頭發的顏色像胡蘿卜一樣,兩條梳得硬邦邦的小辮子直挺挺地豎著。她的鼻子長得就像一個小土豆,上面布滿了雀斑。鼻子下邊長著一張大嘴巴,牙齒整齊潔白。她的連衣裙也相當怪,那是皮皮自己縫的。原來想做成藍色的,可是藍布不夠,皮皮不得不這兒縫一塊紅布,那兒縫一塊紅布。她的又細又長的腿上穿著一雙長襪子,一只是棕色的,另一只是黑色的。她穿著一雙黑色的鞋,正好比她的腳大一倍。這雙鞋還是她爸爸在非洲給她買的,當時考慮到她的腳還要長大,而皮皮一直穿到現在,別的鞋都不愛穿。
杜米和阿妮卡睜大眼睛緊盯著這位陌生姑娘肩膀上的猴子。這是一只很小的猴子,穿著藍褲黃襖,戴著一頂白草帽。
皮皮朝大街上走去。她一只腳踏在人行道上,另一只腳踏在排水溝上。杜米和阿妮卡一直瞧著她,直到看不見為止。過了一會兒她又走回來了。她是倒著往回走的。這樣走回家就省得轉身了。她走到杜米和阿妮卡家門前,停了下來。孩子們默默相視,最后杜米說話了:“你為什么倒著走?”
“我為什么倒著走?”皮皮說,“我們難道不是生活在一個自由的國度里嗎?人們不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嗎?我還可以告訴你,在埃及人人都這樣走,沒有人覺得有什么奇怪。”
“你怎么會知道的?”杜米問,“你大概沒到過埃及吧?”
“我當然去過!啊,這一點你不用懷疑。我到過全世界所有的地方,看到過比人倒著走更奇怪的事情。如果我像印度支那那地方的人那樣用手走路,我不知道你會說什么。”
“你說的都是謊話。”杜米說。
皮皮考慮了一會兒,傷心地說:“對,你說得對。我是說了謊話。”
“說謊話可恥。”阿妮卡說。這時她總算敢講話了。
“對,說謊話非常可恥!”皮皮更傷心地說,“但是有時候我就忘了,你知道吧?一個小孩子,她的媽媽是天使,爸爸是黑人國王,而她自己漂流在大海上,你怎么可以要求她總是講真話呢?不過——”她說,這時她長滿雀斑的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我要告訴你們,在比屬剛果沒有一個人講真話。他們整天說謊話,請你們多多原諒,你們記住,這完全是因為我在比屬剛果待得時間太長了。不過我們還是可以成為朋友的,對嗎?”
“當然了。”杜米說,他突然感到,這一天絕對不會無聊地過去了。
“為什么你們不到我那里去吃早飯呢?”皮皮說。
“好哇,我們不是說過要做朋友嗎!”杜米說,“我們為什么不一起吃早飯呢?走,我們去吃早飯!”
“好!”阿妮卡說,“現在就去!”
他們穿過維拉·維洛古拉院子東倒西歪的大門,走在一條石子路上。路的兩旁都是長滿苔蘚的老樹,那些樹凈是枝枝杈杈的,爬上爬下特別方便。他們來到房子前面,走進了前廊。那匹馬正站在那里吃湯碗里的燕麥。
“我的天哪,你為什么把馬養在前廊里?”杜米問。他知道所有的馬都養在馬廄里。
“問得有道理,不過……”皮皮想了一會兒說,“它在廚房里太礙事,而在客廳里它又覺得不習慣。”
杜米和阿妮卡用手拍了拍那匹馬,然后繼續往房子里走。那里有一個廚房、一間客廳和一間臥室。不過看起來這個星期五下午皮皮忘了打掃房間。杜米和阿妮卡小心翼翼地朝四周察看,看看那位黑人國王究竟坐在哪里。他們過去從來沒有見過黑人國王。可是他們既看不到皮皮的爸爸,也看不到皮皮的媽媽,阿妮卡不安地問:“就你一個人住在這兒?”
“當然不是。”皮皮說,“尼爾松先生和那匹馬也住在這里。”
“噢,不過我的意思是說,你這里沒有爸爸和媽媽嗎?”
“沒有,全沒有。”皮皮高興地說。
“晚上像睡覺這類事情誰來照料你呢?”
“我自己照料自己。”皮皮說,“第一次我很禮貌地提醒我,如果我不聽,我就口氣嚴厲地再說一遍,如果我還不聽,我就打我自己。你們明白了吧?”
杜米和阿妮卡沒有完全明白,但是他們想,這可能是個好辦法。
這時他們走進了廚房,皮皮說著繞口令:現在我要在這里烙烙餅,這里的烙餅馬上就做成,這里的烙餅烙烙餅。
她拿出三個雞蛋,高高地扔到空中。一個掉在她的頭上,蛋殼打破了,蛋黃流進她的眼里,但其他兩個正巧掉到鍋里,都打開了。
“我一直聽說,蛋殼對頭發特別好,”皮皮一邊說一遍擦眼睛,“你們會看到頭發上馬上會‘嘎巴嘎巴’地長起來。在巴西所有人的頭發上都有雞蛋,所以那里沒有禿子。”
皮皮一邊講一邊用手指輕輕地從鍋里撈出雞蛋殼。然后把掛在墻上的一把浴刷拿下來攪拌做烙餅的面糊,面糊濺得滿墻都是。最后她把剩下的面糊倒進放在爐子上的平底鍋里。她在烙餅的一面涂好奶油,為了翻到另一面,她把烙餅拋到差不多有房頂一半高,然后用平底鍋再接住。攤好以后,她把烙餅從廚房這頭扔到廚房那頭桌子上的盤子里。
“吃,”她說,“趁熱吃吧。”

阿斯特麗德·林格倫,享譽全球的“童話外婆”。
林格倫一生當中共創作了87部兒童文學作品,《綠林女兒》《獅心兄弟》《吵鬧村的孩子》《小飛人卡爾松》《淘氣包埃米爾》……每一部都是孩子們的摯愛。到目前為止,林格倫的作品已出版90多種版本。把她的書摞起來有175個埃菲爾鐵塔那么高,把它們排成行可以繞地球三圈。她用自己的作品,為全世界的孩子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童年伙伴。
瑞典前首相約朗·佩爾松曾評價《長襪子皮皮》:“皮皮這個形象在某種程度上把兒童和兒童文學從傳統、迷信權威和道德主義中解放出來……皮皮變成了自由人類的象征。”
“皮皮”這個名字來自林格倫的女兒卡琳。1941年,七歲的卡琳因肺炎住院,林格倫守在床邊,答應女兒每天為她講一個故事。卡琳病了很久,故事也講了很多。
有一天,林格倫實在不知道講什么好了,就問卡琳:“我講什么呢?”卡琳順口回答:“講長襪子皮皮。”
林格倫并沒有追問女兒誰是長襪子皮皮,而是接著這個奇怪的名字講了一個奇怪的小姑娘的故事。最初,這個故事只是她講給自己的女兒聽的,后來,鄰居家的小孩兒也來聽。
1944年,卡琳十歲了,林格倫把這個故事寫出來作為贈送給女兒的生日禮物,這就是《長襪子皮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