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守望者王佩瑜：我一直在，你何時來

她是京劇《搜孤救孤》中的老程嬰，是《珠簾寨》里的李克用，是《游龍戲鳳》中的乾隆，她是我們的“京劇守望者”王佩瑜。當她身著一襲黑色長衫出現在《奇葩大會》上時，很多人都被她氣定乾坤的神韻所震懾。隨后，我們看到她極力跨過京劇的高門檻和堅硬外殼，與娛樂觸碰，站到《朗讀者》《跨界歌王》等節目的舞臺上。之后，她又搖身一變成為《夢想的聲音2》的導師，同時入選“年度澎湃人物”。

王佩瑜四處奔走頻繁亮相的背后，是京劇文化生存環境日益嚴峻的不爭事實。她剛好踩在京劇傳播和傳承的邊界上，也扛起了將京劇發揚傳承下去的大旗。

王佩瑜是京劇 “余派”第四代虔誠的傳承者。出生于江蘇的王佩瑜從小并沒有接觸過京劇，兒時的她興趣廣泛，5歲就開始登臺演出。在9歲那年一曲《新木蘭辭》讓更多的人認識了這個極具天賦的小王佩瑜。

當身為京劇迷的舅舅將她帶領到京劇藝術之門的那一刻起，就結下了她與京劇的緣分。之后走的每一步，也都如同命中注定般，一切偶然都會成為必然。

剛接觸京戲時她給自己的定位是老旦，但在受邀去南京電臺錄音時，巧遇上海余派老生腔研究專家范石人。這位經驗豐富的老前輩對她說，她唱老旦，即使是唱到最紅最優秀，也只是個配戲的角兒，無法挑起大梁，便問她想不想學習老生。

當時的王佩瑜答應了，她從小就喜老生那種儒雅的書卷氣質，這也是她所向往的一種身份設定。王佩瑜開始接受老生基本功和各種曲目的練習。從評彈到老生的這個跨度是很大的，其間需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訓練才能轉變過來。她早上對著墻唱韻腳規范的“十三道轍”練嗓子，和男同學們在一起上課，踢腿、走旋子，練唱念做打，練手眼身法步。這中間，孟小冬這個在京劇史上非常重要的存在，讓王佩瑜對京戲有了新的認知。

在影片《梅蘭芳》里，為“孟小冬”的飾演者章子怡配音的就是王佩瑜。也正因這部作品，讓孟小冬這個名字重新被提及，王佩瑜也逐漸被大家所熟知。

演員大致可以分為三種，一種是本人難以融入角色之中的，一種是本人和所扮演的角色可以切換自如的，還有一種是本人和所扮演的角色自然融合，讓觀眾覺得這個角色就應該是他自身的。王佩瑜簡直是人戲合一的那種。

在一次演出中，京劇界一些老生大家都身著旗袍，施以粉黛，大有舊上海的風韻。可王佩瑜拒絕穿旗袍，往臺上一亮相，不上妝也不穿戲服的江南舊時公子的氣質依舊能為票友們所接受。在王佩瑜的更衣室里，擺掛的都是素雅的襯衫和藏青或黑色的西裝，連一件亮色系的衣服都沒有，而她擇選配搭的領帶卻都是非常跳躍的顏色，與她前衛的時尚觀念相契合。

有很多人認為王佩瑜是因為演了老生才變得如此中性，她自稱，其實自己性格本就如此。在小時候，王佩瑜的母親要求她必須像其他女孩子一樣穿裙子上學，為了不抵抗媽媽的同時又能讓自己舒服，她特意將一條褲子穿在裙子下面，任由同學們嬉笑，自是憑心而為。

王佩瑜作為上海戲劇學院破格錄取的中國第一位在專業院校畢業的女老生，她的身上籠罩著太大的光環，得到了太多專業前輩的關注，也得到過太多隨那份鮮花和掌聲而來的榮譽感。王佩瑜逐漸厭惡這種表演體制，在任上海戲劇院副團長期間，她試圖改變長久存在于這個行業中的一些習慣性的東西，最終逃離了體制，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欲將京劇推向市場化的道路。因受限于知名度、費用等因素，王佩瑜工作室的演出量并不多。幾番困頓與周折，最終又回到了上海戲劇院。

但當回憶起這段往事時，王佩瑜說還是要感謝曾經的叛逆與輕狂，在這期間她的確學到了許多東西，也不枉在人世間走一遭。

她曾說：“年輕氣盛的時候是做一個破壞者，因為破壞也有力量的，破壞完了呢？我回去以后，就決定做一個堅守者。”

其實王佩瑜在從“演出者”到“傳播者”的身份轉變過程中同樣做出了許多嘗試和努力。她辦過講座，去過《朗讀者》，辦過“瑜音社”，求學的學生上到老者下到幼童。

《奇葩大會》上也出現了王佩瑜的身影，她一上臺就面向90后乃至00后觀眾講授京劇唱法，以三個“好”為示例，介紹了與梅蘭芳同時代的京劇大師余書巖的著名音韻學理論——三級韻，并憑借“驚提、怒沉、喜展眉”的京劇“表情包”實力圈粉。

在她心中，“京劇”是一個美好的存在，她不期望每個人都能聽會聽懂，但她相信美的東西值得讓更多人知道。就像她自己在節目現場說的那樣：“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喜歡京劇的人，還有一種是還不知道自己喜歡京劇的人。”

將“京劇”這門古老的藝術傳遞給更多的青年受眾群體其實也是個不斷創新的過程。在2017年4月底的上海東方藝術中心，王佩瑜就成功地將相聲和京劇來了一次混搭，為傳統藝術門類注入了很多新鮮的血液，并出現了一票難求的現象。

王佩瑜辦過“京劇跟我學”的普及班，辦過“清音會”。對此，她曾說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她的身影。正是王佩瑜自身所擁有的京劇情結和對京劇的領悟，使她有信心和能力將京劇傳播到不同年齡、不同職業和身份的人潮中去。

一個時代如果能夠記住這位京劇界的奇人，那將會是對她的最好褒獎，因為同時會被重新記起的還有我們的國粹，我們的藝術之根。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致死》中的一句話反映出這個時代的共性現象：“一切公眾話語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并成為一種文化精神。”

在一個娛樂風尚盛行的時期，如若把握不好其中的度，很容易讓這種極其脆弱的事物陷入娛樂化的風潮，而喪失了它的本體地位。我們再無法回到像梅蘭芳、尚小云、程硯秋所在的那種京劇一統天下的時代，京劇的發展因資金短缺、人才流失、文化斷層、宣傳困難、受眾群體少而陷入困境之中。

傳統是過去與現在的連接，是一個流動于過去與現在的事物。一個文化斷層，根基不受國民重視的民族是危險的，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到這一行列之中，在體會京劇之美的同時，做一個堅定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