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當我們試圖從殘缺的同學錄中尋找回憶，當合照上的面孔變得熟悉又陌生，當同學會總是沒辦法聚集所有人，當歲月越來越不饒人……我知道，我們的年少時光已變成從前。想用力去憶起些什么，腦子里卻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旋律——記得早先少年時/大家勤勤懇懇/說一句/是一句……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

前段時間，穿著校服、扎著馬尾的段奧娟站在《創造101》的舞臺上，輕輕地唱起這首歌的時候，不知有多少人跟我一樣，鼻頭一酸，想起了專屬于我們的青春。曾經年少不知愁滋味，校園廣播里飄出《從前慢》的旋律時，偏愛立于教學樓頂，看著日暮漸深，故作憂思，也要去憶從前。卻不知啊，當時正是現在記憶最深處的從前。

曲子開頭的口琴演奏，舒緩中帶著哀思，慢慢地拉開了回憶的帷幕。我看到，在青春的舞臺上，一群白衣藍褲的少年，靦腆地笑著，隨著吉他伴奏唱起了《從前慢》，唱著我們的過往。

那時，日色確實變得慢，一天可以過得好久。

清晨校道上，掃帚刷刷地掃過落葉，校園廣播不厭其煩地重復著它的晨曲。我們三三兩兩穿過校道飛奔去食堂，接過熱氣騰騰的包子和豆漿。盡管這是沒有多余選擇的早餐，我們卻可以心滿意足地吃好幾年。預備鈴響起，踩著細碎的步子進教室，窗明幾凈，一抹萬年青陪伴我們晨讀。一邊讀一邊記掛著下課鈴，什么懷才不遇，什么感時傷世，什么絕世獨立，我們并不關心，只覺得日子太長，如今讀來方有所悟。

課間的10分鐘，我們可以做讀書以外的好多事，足以裝點那段平凡的日子。去接點水回來澆窗臺上的綠植，用小樹枝給它松松土，摸摸它肥碩的葉子；去花圃里撿幾支凋零的白玉蘭，花瓣雖小，芳香馥郁，夾在書中，等花瓣干了，書也香了；手挽手去田徑場，帆布鞋在紅色塑膠跑道上懶散地走過，一圈連著一圈，永遠走不完；累了的時候干脆把書一撂，趴在桌子上睡一覺，還能做一個好長的夢……

過得最慢的是那40分鐘的課，我們的大部分時間，都被換算成一個又一個的40分鐘。解不完的未知數，賞不完的佳句，填不完的完形填空，應付不過來的小考與大考。日復一日，按部就班，在最靜不下來的年紀，選擇沉寂在書海里，放慢了歲月。

再后來，時間塞滿了各種試卷，如雪飄落，層層裹住我們的青春。我們在壓抑中邁著步子，有痛苦也有歡樂。當抱怨還在無窮無盡時，青春突然緊巴巴地結束在一場考試里，我們卻悵然了。

以上，就是我們青春現實的模樣，如《從前慢》平緩的曲調、簡單的詞。在最躁動的年紀，生活里也只有一晨一昏，一紙一筆，三點一線。那些沖動的幻想、出格的叛逆，還有流很多淚、受很多傷，終究只是電影里的橋段；我們始終只有一曲《從前慢》，吹風也是清風，淋雨也是細雨。

歌曲唱畢，最后是悠遠綿長的口琴聲，沒有具體的字句，只剩模糊的懷念。青春舞臺上的少年謝幕了，熱淚盈眶。

過了青春那道坎兒，才知道我們再也無法慢下來，生活總逼著我們快步向前，好在那段時光讓我們蓄積了很多力量，才有勇氣面對真正的狂風暴雨。

現在憶起從前，總不免喃喃：“記得早先少年時，日色變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