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我(本文作者郭美春)從上海戲劇學院畢業后分配到廣西工作,成為一名報幕員。因系專為外事活動報幕,我有機會與多位中央首長們接觸。
劉亞樓:你是否覺得
我的一條腿有些短
1961年冬,在一次外事接待舞會上,我見到了葉劍英元帥。他不跳舞,卻提出想聽評彈的要求,當場也沒有人會唱,場面一度尷尬。這時他便拍著沙發扶手自吟自唱,有板有眼地哼起了評彈調門,自在有趣的神情讓大家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
那次舞會上還有位個頭不高、身板壯實、膚色黝黑、目光機敏的軍人邀請我跳舞。這位帶著粗獷軍人氣質的首長跳起柔和的慢步舞也是有模有樣,他的俄式舞步我適應自如,我們跳得很開心。他精力充沛,喜歡邊跳邊聊,說話聲音有點沙啞,帶著閩西口音,我問他尊姓大名,他回答“我叫劉亞樓”(我事后方知他是空軍司令)。身形旋轉間,他問我是否覺得他的一條腿有些短?他告訴我,那是在紅軍時代打仗時中了敵人的子彈,當時因醫療條件差,取彈時沒用麻藥,他是咬牙挺過來的。這讓我肅然起敬。這位軍人舞技高超,舞步舞姿非常規范,這點也讓我好奇。他告訴我,他的交誼舞是在蘇聯當紅軍時學會的,當年伏洛希洛夫元帥訪問歐美,西方人用漫畫嘲笑蘇聯軍人沒文化,不會跳國際通行的交誼舞。回國后元帥就下令全軍將士都要學會跳交誼舞。
周恩來:請奏些慢步舞曲
讓我終生難忘的,也是因為報幕的緣故,我有幸見到了周總理。那是在20世紀60年代初的冬日,為招待東德歌舞團和東德總理格羅提渥舉行的演出,周總理陪同觀賞,由我負責報幕。記得廣西藝術學院男低音歌唱家演唱莫索爾斯基的《跳蚤之歌》,聽得德國朋友們長時間鼓掌叫好還跺腳。
演出結束的午后,在明圓飯店舉行招待舞會,來的都是文藝工作者。總理一見到我,就笑容滿面地說:“你是寧波人吧?”這話讓我驚訝不已,我出生于上海,祖籍福建,母親是杭州人,但祖母是寧波人。我父母是在寧波結婚的,家里人的語言、飲食也都有寧波特色。可我和他說的是普通話啊,總理怎么能看出我是寧波人呢?估計是從舉手投足間所透露出的信息推斷出的吧,我很欽佩他的洞察力。總理見我愣著不答,便哈哈大笑起來,我也一下子放松了,不再感到拘束。
總理儒雅的外交家風度滲透在細節中。當年的南寧,沒有空調只有吊扇,總理跳舞出汗了也不當眾脫外套,而是堅持步入更衣室后再穿著白襯衫回來,儀容整理得一絲不茍。他走到樂隊前柔聲說:“請奏些慢步舞曲,老了,跳不動了。”我理解,只有跳慢步舞才能讓他從容地與我們這些文藝工作者交談吧。都說周總理是我們文藝工作者的知音和引路人,這次真是眼見為實了。
(摘自《檔案春秋》2018年第11期 郭美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