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宗：憑實力做皇帝

張維謙

北宋開寶九年（976年）十月，宋太祖趙匡胤病逝于皇宮。對于太祖駕崩，《宋史·太祖本紀》中只記載了一句：“癸丑夕，帝崩于萬歲殿，年五十，殯于殿西階。”

接著，趙匡胤的弟弟趙光義即位，是為太宗。對于這次“兄終弟及”的皇位繼承，一直以來都有“斧聲燭影”之說，真相迷離，但是無法證實，成了千古疑案。事實早已隨著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湮沒在歷史中。但無論真相怎樣，可以證明，在開寶九年，趙光義已具備登基之勢。

從太祖“陳橋兵變、黃袍加身”開始，有一點不容諱言，那就是太祖對這位弟弟一直很有好感并極度認可。

建隆元年（960年）陳橋兵變“政治秀”時，太祖在幕后指揮，趙光義和趙普在前臺表演，三人配合得天衣無縫，把一出欺負孤兒寡母的把戲演出了最高境界，比曹氏、司馬氏的“李代桃僵”高明許多。

建隆二年，趙光義升為開封府尹，掌管京師大權，地位越來越高，并在開封府尹任上長達15年之久。根據(jù)五代舊制，儲君一般都是先擔任開封府尹的職務，太祖的這一舉動，實際上已經(jīng)在暗示弟弟就是未來的皇位繼承人。太祖還曾對近臣稱贊趙光義說：“光義龍行虎步，生時有異，他日必為太平天子，福德吾所不及云。”在此期間，趙光義組織了一股舉足輕重的政治勢力，幕府成員便有60人之多。與此同時，他還有意結(jié)交不少文官武將，即便是哥哥的嫡系舊部，如楚昭輔和盧多遜等掌握實權的朝中要員，都著意結(jié)納。

開寶六年，太祖封弟弟趙光義為晉王兼侍中，朝廷排班時，“班宰相上”，其地位、聲望已達到皇位繼承人的程度。太祖以兵變起家，當然知道權力的重要性，除非是他默許或是有意培養(yǎng)，否則不會讓趙光義如此介入權力中樞。

再有，整個太祖一朝從未立太子，這事也透著迷離。五代以來，國祚和皇帝的壽命都很短，所以兵變后，朝廷未來的接班人問題應該是太祖內(nèi)心最重要的事。柴榮的后果就在眼前，不要以為太祖年輕就沒這個打算，而在當時的情況之下，只有趙光義最符合這個條件，因而，太祖刻意培養(yǎng)弟弟也在情理之中。

當然，兄弟再優(yōu)秀，也沒兒子親，隨著統(tǒng)治基礎越來越穩(wěn)定，太祖也逐漸慢慢培養(yǎng)自己的兒子。乾德二年（964年），太祖之子德昭出閣，但沒有按照規(guī)矩以皇子身份封王，到了開寶六年，德昭任興元尹、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在北宋的政治舞臺上開始扮演重要角色。但是這一年，太祖卻封趙光義為晉王兼侍中，并“班宰相上”，從這一點上看，趙光義比德昭更像繼承人。

幾年后，開寶九年，太祖另一個兒子德芳也出閣，政治天平雖然開始向德昭兄弟轉(zhuǎn)移，但德昭始終沒被冊封為太子，也沒有進入權力核心。

歷史是勝利者寫的，所以歷史上對德昭的正面記載不多，但德昭的個人能力也可見一斑。趙匡胤去世的976年，太祖50歲，趙光義38歲，而德昭也26歲。

26歲了，太祖如果還沒肯定德昭的太子位，只能說明德昭不合適，再者，就算得不到父親的認定，德昭也應該像李世民、朱棣那樣積聚勢力，不可能讓叔叔占了便宜。相反，他的父輩卻成熟得都很早，父親34歲就做了皇帝，叔叔22歲就策劃了陳橋兵變，23歲任開封府尹，26歲帶兵剿滅后蜀叛亂。可以肯定地說，德昭的個人能力確實不敢恭維。

從歷史角度看，一個新的朝代最難過的是“瓶頸時期”，也就是開國之后的第二、三代。太祖以兵變止兵變，由大亂到大治，他的政治操作、觀察能力非同小可，聰明的太祖肯定看得出：強大的秦朝、隋朝都亡在可憐的第二代，真正順利度過“瓶頸時期”的只有漢唐兩朝，漢朝有呂后，而他的后宮無人，只能找李世民類的人物了。

政治是上層建筑，經(jīng)濟是基礎。打仗打的是什么，是后勤補給，是人力、土地、財物資源;“陳橋兵變”是什么，獲得皇位的同時更重要的是經(jīng)濟以及經(jīng)濟能力的重新分配。大宋帝國的萬世長久，在于繼承人的雄才大略，更在于經(jīng)濟層面的保駕護航。

東京汴梁，無險可據(jù)，北方的騎兵兩三天即可沖到城門外。在太祖的心中，建都長安是上策，建都洛陽是中策，建都東京是下策，因此他一直希望把都城遷到洛陽或者長安，但因立國之初，需要穩(wěn)固政權，所以暫時擱置。十幾年后的開寶九年，太祖率領文武眾臣來到洛陽，準備遷都洛陽，再遷入長安，許多官僚表示反對，他卻態(tài)度堅決，以致“群臣莫敢言”，最后趙光義一句話“在德不在險”，太祖沉默不語，只能放棄遷都的念頭。

建隆二年，太祖召見宰相趙普問道：“天下自唐末以來，數(shù)十年間，帝王換了八姓，戰(zhàn)斗不息，百姓涂炭，這究竟是什么原因？我想去掉兵災，為國家長久打算，怎么辦？”趙普馬上說：“癥結(jié)在于方鎮(zhèn)太重，君弱臣強。”太祖當然明白，他的天下是如何來的，從此，“守內(nèi)虛外”就成為大宋王朝的國策。因此，“杯酒釋兵權”應運而生，將兵權收在自己手中，并把地方上的精兵選拔到朝廷禁軍之中，歸皇帝親自統(tǒng)領。這樣一來，皇帝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幾十萬禁軍要吃飯，吃飯需要糧食。

關中地區(qū)在秦、漢時期是全國的經(jīng)濟中心，有問鼎天下的帝王之氣，但經(jīng)過東漢后期的董卓之亂，人口、資源大量銳減。到了唐朝，安史之亂，唐末的軍閥混戰(zhàn)，再加上黃河水利的失修，關中地區(qū)早已貧瘠，不足以養(yǎng)起幾十萬的禁軍。而東京雖無險可據(jù)，但漕運發(fā)達，水路交通優(yōu)越，各地的糧食可以輕而易舉運到帝國的中心。

于是，一個邏輯關系出來了，趙宋天下要長治久安必須“守內(nèi)虛外”，要“守內(nèi)虛外”必須在都城供養(yǎng)大量軍隊，要供養(yǎng)軍隊必須有大量的資源，要獲得賴以生存的資源必須選擇東京為都，而東京的主人不是他的兒子，是他的兄弟。雖然太祖遷都有很大的原因是想削弱弟弟的實力，脫離他的勢力中心，但為了大宋的基業(yè)，只能作罷。“遷都之議”不到半年，健健康康、年僅50歲的太祖撒手西去，政治天平無法再發(fā)生根本性的改變，兒子德昭始終沒成即位之勢。

從法理上，趙光義取得皇位不是理所當然，但從政治上，趙光義集團已成為當時除太祖外唯一可以扛大梁的獨立系統(tǒng);從經(jīng)濟上，趙光義掌握了制約帝國長治久安經(jīng)濟命脈，其即位是“勢所必然”。如果太祖真的傳位給自己的兒子，說不定四百年之后的“靖難之役”會提前上演。

編輯/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