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梅喻人，意蘊無窮

蕭泰來

千霜萬雪。受盡寒磨折。賴是生來瘦硬，渾不怕、角吹徹。

清絕。影也別。知心惟有月。原沒春風情性，如何共、海棠說。

【譯文】

無數次的霜打雪壓，梅花受盡了寒冷的折磨。但梅花依舊憑著它生來就十分瘦硬的身軀傲寒綻放，即使那凄涼的角聲吹徹了《梅花落》，它也全然不怕。

梅花超塵拔俗，連花影也與眾不同。能與它知心的，唯有夜空中那輪皎潔的明月。梅花先春而發，它有不與眾花在春風中爭艷的本性，不能與那海棠結緣。

【賞析】

蕭泰來，南宋詞人，字則陽，一說字陽山，號小山，臨江（今四川忠縣）人，著有《小山集》。

梅花是一種品格高尚、極有個性的奇花，與松、竹并稱“歲寒三友”，所以騷人墨客競相題詩贊頌，自六朝至趙宋，詠梅之作不可勝數，而膾炙人口者則不多見。蕭氏這篇詞，能脫去“匠氣”，寫出自己的個性，實屬難能可貴。

詞的上片從兩個側面寫梅，一是不怕霜雪，二是不怕角聲之哀怨。

首句即入韻。“千霜萬雪”四字就烘托出梅花生活的典型環境。“千”“萬”二字極寫霜雪降次之多，范圍之廣，分量之重，來勢之猛，既有時間感、空間感，又有形象感、數量感。“受盡寒磨折”一句以“寒”字承上，點出所詠對象“梅”。說梅受盡了“千霜萬雪”的“磨折”，可見詞人所詠絕非普通的梅花，而是人格化了的梅花，詠物即是寫人。“賴是生來瘦硬，渾不怕、角吹徹”幾句，另賦新筆，寫梅花不為惡勢力所屈服的高尚品格。幸虧是這副天生的錚錚鐵骨，禁得住霜欺雪壓的百般“磨折”，即便是那《梅花落》的曲子吹到最后一遍，它也全無懼色，堅挺如故，因為它“欲傳春信息，不怕雪埋藏”。“渾不怕”即“全不怕”，以此傳出梅花之自恃、自信、自矜的神態，而“瘦硬”之詞，則是從梅花的形象著筆。因為寒梅吐艷時，綠葉未萌，疏枝斜放，故用“瘦”字攝其形;嚴霜鋪地，大雪漫天，而梅獨傲然挺立，生氣蓬勃，故以“硬”字表其質。二字可與林和靖詠梅詩中的“疏影橫斜”相伯仲，“疏影”乃虛寫，美其風致;“瘦硬”則實繪，贊其品格，二者各有千秋，而傳神妙趣實同。

詞的下片寫梅花的高潔，也有兩個側面描寫，一是與月相知，二是不與海棠相爭。

過片以“清絕”二字獨立成韻，從總體上把握梅花的特性，意蘊無窮，耐人咀嚼。“清絕”之“清”有清白、清麗、清俏、清奇、清狂、清高種種含義，但都不外是與“濁”相背之意。“清”而至于“絕”，可見其超脫凡俗的個性。“影也別”，遞進一層，說梅花不僅具有“瘦硬”“清絕”的品質，就連影子也與眾不同，意味著不同流俗，超逸出塵，知音難得，自然勾出“知心惟有月”一句。得一知己足矣，有月相伴即可。萬籟俱寂的夜晚，唯一輪朦朧素月與沖寒獨放的梅花相互依傍，素月贈梅以疏影，寒梅報月以暗香，詞人雖以淡語出之，但其含蘊之深，畫面之美，境界之高，煞是耐人尋味。最后兩句寫梅花孤芳自賞、不同流俗的個性。花之榮枯，各依其時，人之窮達，各適其性。本來就不是春天開放的梅花，一腔幽素是不可能向海棠訴說的，自然不必讓好事者拿去和以姿色取寵的海棠攀親結緣了。這里借前人“欲令梅聘海棠”的傳說反其意而用之，表現了梅花不屑與凡卉爭勝的傲氣，詞人借梅自喻的心事也就不語自明了。

總之，這首詠梅詞沉著明快中又略帶幾分清新俊逸，是詞人有感而發借物寄興之作。上下片分寫梅的傲骨與傲氣。傲骨能頂住霜雪侵凌，傲氣羞與凡卉爭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