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孩童時期,我經常會夢到覆蓋著皚皚冰雪的峽谷,狹長深邃得像人的眼眸。落日西沉,天空被染透,橙紅的霞光灑在千年不化的冰雪之上,美得不可方物。峽谷里有一個湖,湖水清澈,微微泛藍,有黑發(fā)如瀑的美麗生物棲息在湖中,其容顏集天地之鐘靈毓秀,發(fā)間、身上以珍珠為飾,自腰而下是修長的魚尾。魚鱗細密,泛著柔光。這些生物神情安詳,總是胳膊搭在巖石上,趴在湖邊,輕輕搖晃著它們的魚尾。青黛色的山,漫山綻放的薔薇飽滿而又艷麗,芬芳馥郁……
經常夢到的,還有一條長長窄窄的木板橋,橫跨廣闊的水面之上,兩側沒有欄桿,僅供一人行走。天地間一片安靜,一個小女孩提著長長的裙子,在橋上輕盈飛快地奔跑。風追在她的身后,長長的黑發(fā)像張開的帆一樣在空中飄蕩。
“落日峽谷”“人魚湖”“薔薇山坡”……這些名字不停地在我的夢里出現,這些夢,多像愛麗絲去過的仙境呀!我一次次地感嘆著。
然而,隨著慢慢長大,我很久沒有做過那樣美麗的夢了。后來的夢,均索然無味,甚至變得恐怖怪異。
有一天,我夢到峽谷變成了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純真美麗的人魚變成了丑惡猙獰的海妖,澄清的湖水變成了腥臭的沼澤,漫山的薔薇已然凋謝,地上堆滿了白骨。那個小女孩已經長成少女,她依然提著長長的裙擺輕盈飛快地奔跑,只是風中傳來詭異的聲音,水面下出現一只巨大的怪獸,它張開蟄伏已久的血盆大口,將少女和那長長的木橋瞬間吞沒……猛地從夢中驚醒,冬日寒冷的夜晚,我卻出了一頭的汗。
連續(xù)幾次,都是這樣的夢。我悶悶不樂,便把自己的煩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外公。
外公聽罷,笑著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有時候是你潛意識的反映。你小的時候,思想是很單純的,看到的只是世界美好的一面,所以你的夢都很唯美。現在,你慢慢長大了,接觸到了更多的人,更多的事物。你會感到恐懼,想逃避,所以你的夢也就跟著變了。”
聽著外公的話,我有些似懂非懂。我想起來《愛麗絲漫游仙境》里面有愛講真話的藍色毛蟲、溫柔的白皇后,都是讓人喜歡的角色。可是看到這個系列的第二部《鏡中奇遇記》的時候,它已經變成了一個黑色童話。善良的白皇后有虛偽的一面,藍色毛蟲開始說假話……小愛麗絲長大了,她發(fā)現了仙境黑暗的一面,她那顆原本純潔如水晶的心也開始變得復雜。
“不管你昨天做過什么樣的夢,醒來后,就把它忘掉,要永遠相信明天會變得更美好。”外公繼續(xù)說道。
永遠相信明天更美好!愛麗絲告別了她的仙境,成為了一個大人。那么現在,我也要告別我的仙境了嗎?
那天晚上,反復體會著外公的話,我又做了一個夢。在夢里,我的身體逐漸變得輕盈,以前那些混亂的思緒,就像兒時吹過的五彩斑斕的肥皂泡,在陽光的照耀下,很快消散。不知何時,我已大步奔跑了起來,我想快點跑進美好的明天,擁抱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