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是光照進的地方

◎ 陳魯民

近讀人民網著名評論員蔣萌的新作《生命是劫后重生的奇跡》，字字厚重，句句深邃。扉頁十分醒目地引用了加拿大演員、作曲家、編劇、小說家萊昂納德·科恩的一句風靡世界的名言：“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這句話富于哲理而悲憫多情，頑強不屈又立意不俗，不禁讓我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暖意。

大千世界，蕓蕓眾生，沒有十全十美，物皆有裂痕——或寬或窄；人皆有缺陷——有顯有隱。科恩把世間的不完美看作光照進來的地方，這個思路太奇特、太可愛了，盡管這多少有點阿Q，可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這世上誰不曾經歷溝溝坎坎，誰沒有不盡意處，誰不需要找點理由自我安慰、自我開脫、自我激勵呢？況且，這個理由是如此善解人意，幽默可愛。

就比如作者蔣萌，人生的“裂痕”就大于常人。14 歲時，他生了一場大病，經過三次充滿風險的大手術，雖從鬼門關逃了回來，卻從此成了“輪椅族”。但他不曾屈服于命運的打擊，竭力讓從裂痕透進的光明照亮前行的道路。病愈后，他頑強自學英語、計算機，堅持十載，不斷充實自己。厚積薄發，蔣萌終于走上了文學創作道路，并成就斐然，影響日隆，成為人民網《觀點1+1》欄目主持人，被譽為“輪椅上的評論家”。

由蔣萌，我又聯想到另外兩個輪椅上的英杰。一個是全國殘聯主席張海迪，她身殘志堅，克服常人無法體會的困難，自學小學、中學知識，攻讀了大學本科和碩士研究生的課程。她曾自學針灸無償行醫，后從事文學創作，創作和翻譯的作品超過100 萬字；一個是著名作家史鐵生，他在坐輪椅的歲月里，不屈不撓，著述不輟，佳作迭出，名揚中外。從裂痕照進的光亮被他們用到了極致，成就了瑰麗多彩的輝煌人生。

還有世界文化史上著名的三大怪杰：文學家米爾頓是瞎子，音樂家貝多芬是聾子，小提琴演奏家帕格尼尼是啞巴。如果用“萬物皆有裂痕”的理論來推理，他們的事業格外輝煌，或許正是因為他們的“裂痕”特別大，能透進來的光線特別多。

就說小提琴演奏家帕格尼尼吧，他4 歲時因患麻疹，險些喪命；7 歲時患上了肺炎，幾近夭折；46 歲時牙齒已全部脫落；47 歲時視力急劇下降，幾乎失明；50 歲時又成了啞巴。這“裂痕”也太大了！可這樣的帕格尼尼卻是堪稱天才的小提琴家：3 歲學琴，即顯天分；8 歲時已小有名氣；12 歲時舉辦首次音樂會，即大獲成功。之后，他的琴聲幾乎遍及世界，擁有無數的崇拜者。他在與病痛的搏斗中，用獨特的指法、弓法和充滿魔力的旋律征服了整個世界。著名音樂評論家勃拉茲稱他是“操琴弓的魔術師”，歌德評價他“在琴弦上展現了火一樣的靈魂”。有人說，造物主像精明的生意人，給你一分天才，就搭配幾倍于天才的苦難。這話真是不假。

造物主很刻薄，幾乎是有施虐的癖好，所以凡物皆有裂痕，凡人都有缺陷，有隱性的也有顯性的，或與生俱來，或后天形成。既然無法抗拒，又難以彌補，就只有“既裂之，則安之”，從容應對。你“裂”你的，我活我的，不屈服于命運的擺布，像貝多芬那樣，扼住命運的咽喉，或者干脆學學尼采，公開宣布：上帝死了。

造物主又吝嗇得很，決不肯把所有的好處都給一個人，給了你美貌，就不肯給你智慧；給了你金錢，就不肯給你健康；給了你天才，就一定要搭配點苦難……當你遇到這些不如意事，不必怨天尤人，更不能自暴自棄，頂好的辦法，就是像科恩那樣去自勵自慰：我們都是有裂痕的人，只不過造物主特別喜歡我，所以給我的裂痕更大，進光也更多罷了。

裂痕是光照進來的地方，信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