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晶晶
孫思邈,世號孫真人,京兆華原(今陜西耀縣孫家塬)人,因幼患風冷痼疾而立志成醫,其一生博采群經,熟讀精研,撰成《備急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兩部巨著[1]。其中《備急千金要方》以“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于此”,故名之為“千金”[2]。孫思邈十分重視婦孺,該書首列婦孺科,打破了以往男尊女卑、忽視小兒的封建思想的束縛。除了卷五專篇論述兒科學的內容,卷十五小兒痢第十、卷三十小兒病第九,都是對兒科學的論述,從小兒孕育到生理病理,從臨床諸疾到辨證論治,從內服外治到針灸藥摩,論述范圍極為廣泛,詳盡獨到,本文將其兒科學學術思想簡述如下。
孫思邈首先提出了撰兒科專篇的必要性。早在《黃帝內經》《五十二病方》《顱囟經》等醫學著作中就有關于兒科內容的記載,但是論述簡單,記載散亂,在隋唐以前尚無一部專述小兒醫學的書籍[3],正是“小兒氣勢微弱”,“醫士欲留心救療”,但“立功差難”,故“今之學者多不存意”,則“乳下嬰兒有病難治者,皆為無所承據也。”故撰成《千金要方·少小嬰孺方》上下兩卷,序列、初生出腹、驚癇、客杵、傷寒合為上卷,咳嗽、癖結脹滿、癰疽瘰和小兒雜病集于下卷,從此,中醫兒科學有了獨立的專篇內容。孫氏強烈希望:“凡百居家,皆宜達茲養小之術,則無橫夭之禍也。”孫氏重視小兒的思想,在當時是超前的、先進的,對兒科學的建立與發展起著承前啟后的重要作用。
孫思邈在卷二《千金要方·婦人方上》“養胎”篇中詳細、完整的論述了婦人妊娠后胎教、胎養之道。論述了孕婦觀、見、讀、居等方面的注意事項,以及宜養心、調性、節欲,強調需在儒雅清靜的環境中保養胎兒,記載了從妊娠一月至臨產各階段的養胎方藥和妊娠不同月份的飲食宜忌,且孕期不能輕率服藥及針刺,以保證胎兒健康發育。這些認識對優生優育具有科學的指導意義。
新生兒初離母體,尚不能適應新的、復雜的環境,再加上其形體嬌弱,臟腑形而未成,成而未全,需要精心護理,孫思邈是我國古代第一位系統論述小兒養護與保健的醫家,在《千金要方·少小嬰孺方》上卷中記載了很多合理的護養方法,為至今所沿用及參考,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2.1 新生兒拭口法 “小兒出生,先以錦裹指,拭兒口中及舌上青泥惡血。此為之玉衡。若不急拭,啼聲一發,即入腹成百病矣。”孫思邈主張生后用擦拭口腔的方法來避免吞入羊水、血水而產生胎毒,即為現代醫學的氣道清理,對預防新生兒吸入性肺炎、新生兒窒息等有重要的臨床指導意義。
2.2 新生兒斷臍法 在新生兒的斷臍處理上,孫思邈提倡“令人隔衣物咬斷,兼以暖氣呵七遍,然后纏結”,而不是用刀割斷,主張斷臍的長度應為六七寸,長則傷肌,短則傷臟。并且指出應浴后斷臍,而不要先斷臍而后浴,這些措施在當時的醫療水平下對小兒臍風的預防有重要指導意義,也為后世小兒科醫生護理新生兒提供了理論基礎。
2.3 新生兒裹臍法 孫思邈對新生兒裹臍時的細節作了詳細的敘述:“捶治白練令柔軟,方四寸,新綿厚半寸,與帛等合之。”強調要用精心制作的柔軟棉布裹臍;裹臍時要掌握松緊,太緊易致小兒嘔吐,一般二十天后解,若不足二十日但小兒哭吵如衣中有刺,亦當解之更裹;指出裹臍時要“閉戶下帳,燃火令帳中溫暖”,不能觸冒風寒。這些細微之處無不體現了孫思邈作為一名醫者的細心嚴謹的難能品德。
2.4 浴兒法 孫思邈指出浴小兒水要冷熱調和,冬夏均不可久浴,他所記載的浴兒法有多方用途:以豬膽一枚,取汁投湯中以浴新生兒,起清潔并預防瘡疥的作用;用桃根湯浴出生三日的小兒,可預防瘡疥;用艾虎湯浴,可起治小兒驚,辟惡氣的作用。
2.5 喂養法 孫氏在小兒喂養方面首先對乳母提出了要求,認為乳母的體質情況、情志、疾病以及嗜好等方面對小兒均有影響:“母新房以乳兒,令兒羸瘦,交脛不能行。母有熱以乳兒,令變黃不能食。母怒以乳兒,令喜驚發氣疝,又令上氣癲狂。母新吐下以乳兒,令虛羸。母醉以乳兒,令身熱腹滿。”他還強調乳兒要有節制,喂哺過多不消化,易復生疾病,指出“凡乳兒不欲太飽,飽則嘔吐,每候兒吐者,乳太飽也,以空乳乳之即消,日四。乳兒若臍未愈,乳兒太飽,令風中臍也。”他還敘述了喂養的正確姿勢及注意事項:“凡乳母乳兒,當先極挼,散其熱氣,勿令汁奔出,令兒噎。”哺乳前應先揉搓乳房使乳汁散開,不致一下奔涌而出梗噎嬰兒。哺乳前還要先擠出宿乳,臥位哺乳要用手臂枕著嬰兒,使乳房和嬰兒頭平,防止嬰兒被乳汁所嗆,乳母在入睡前應把乳頭從嬰兒口中取出,避免入睡后堵塞其口鼻影響呼吸,亦防止小兒飲乳過飽。細節要點全面詳盡,與今所提倡高度一致。
2.6 調 攝 孫思邈主張小兒應多見風日、戶外玩耍,以增強抵抗力,減少患病,與現代醫學研究日曬可促成合成維生素D,促進鈣吸收的理論不謀而合;新生兒應穿舊衣物,避免刺激嬌嫩的肌膚,且不可穿過厚,防肌膚軟脆不抗風寒。
孫思邈論治小兒病分驚癇、客忤、傷寒、咳嗽、癖結脹滿、癰疽瘰、雜病等,其將驚癇一證列為諸疾之首,是因小兒驚癇是古代危重證之一,對其從分類、診斷到治療均有獨到見解,并在文中作了完整、詳細地剖析。
3.1 分 類 孫思邈先將癇和痙別而論之:“病發身軟、時醒者,謂之癇也。身強直,反張如弓,不時醒者,謂之痙也”;又將癇根據病因分為風癇、驚癇和食癇三種;按表里、病情輕重分為陰、陽兩類:“病先身熱掣疭、驚啼叫喚,而后發癇,脈浮者為陽癇,病在六腑,外在肌膚,猶宜治也”;“病先身冷、不驚掣、不啼呼,而發病時脈沉者,為陰癇也,病在五臟,內在骨髓,極難治也。”觀點有據,啟迪后學。
3.2 診 斷 孫思邈首將《內經》中的診絡脈法應用于小兒病驚癇的診察中,通過觀察小兒魚際、掌中、指處及耳后的脈絡來辨別癥候及預后轉歸,在《少小嬰孺方·驚癇第三》中記載:“手白肉魚際脈黑者,是癇候。魚際脈赤者熱,脈青大者寒,脈青細為平也”,“耳后完骨上有青絡盛,臥不靜,是癇候,青脈刺之令血出也”,“脈在掌中尚可早療,若至指則病增也”,并將小兒脈分為:浮、沉、大、小、滑、澀、虛、實、遲、快 10種,開小兒察指紋法、辨脈法之先河。
通過望鼻之“鼻口干燥,大小便不利”,“鼻口青時小驚”來診斷癇候;“眼不明上視喜陽”,“目閉青時小驚”,“身熱目時直視”,“喜欠,目上視”,“身熱,目視不精”,“目瞳子卒大黑于常”,這六條望目之神、色、態來診斷癇候。此外,還有察小兒睡眠、乳食情況,如“臥惕惕而驚,手足振搖”,“臥夢笑,手足動搖”,“咽乳不利”,小兒睡眠之中狀如受驚,陣陣抽動,或覺中時笑伴手足搖動,或咽奶不暢利,均為癇候。
3.3 治 療 孫氏治癇第一方——龍膽湯。方由龍膽、鉤藤皮、柴胡、黃芩、桔梗、芍藥、茯苓、甘草、蜣螂、大黃組成。治“嬰兒出腹,血脈盛實,寒熱溫壯,四肢驚掣,發熱大吐者”。總方清熱瀉火、平肝熄風,對小兒肝常有余而多熱,肝風易動而致抽搐實有療效。
其治療小兒驚癇之證,不拘一法,除了湯藥外,最為詳著的即為灸法,分別介紹了病在五臟、六畜和暴癇的灸法,上述每癇之癥狀,選穴取穴及壯數,論述全面細致,突顯出孫氏醫術的精湛與慎微。如“肝癇之為病面青,目反視,手足搖,灸足少陽、厥陰各三壯”,“犬癇之為病,手足攣,灸兩手心一壯,灸足太陽一壯,灸肋戶一壯”,“小兒暴癇,灸兩乳頭,女兒灸乳下二分。”
另外,還運用摩膏、湯浴及散粉等,如“兒立夏后有病,治之慎勿妄灸,不欲吐下,但以除熱湯浴之,除熱散粉之,除熱赤膏摩之,又以膏涂臍中。”
孫思邈治療小兒疾患,獨重下法。正如其說:“小兒始生,生氣尚盛,但有微惡,則須下之,必無所損,及其愈病,則致深益,若不時下,則成大疾,疾成則難治矣?”這與孫思邈對小兒生理特點的充分認識是密不可分的,小兒為純陽之體,感受病邪后易化熱化火,蘊結體內,當通腑以下之去除。同時孫氏也是一位著名的藥學家,在隋唐之時,孫思邈就已掌握這位瀉下要藥“將軍”的性味功效,深曉其卓著的臨床效果,故在治兒科疾病時十分重視大黃的運用。
在驚癇一證中,有龍膽湯、大黃湯、白羊蘚湯、治少校中風狀如欲絕方、鎮心丸及丹參赤膏6首方均運用了大黃。此外,在癖結脹滿、咳嗽、癰疽瘰、痢疾等疾病中都廣泛用及大黃,通過合理配伍,充分發揮了大黃的作用:芒硝紫丸方中配伍大黃,通過其攻逐邪實,蕩滌腸腑來治小兒宿食、癖氣、痰飲,往來寒熱不飲食,消瘦;竹瀝湯中配伍大黃,通過其破痰實、通腑氣等功效來達到清熱化痰的作用;五香連翹湯中配伍大黃,取其清熱瀉火、涼血解毒之效治小兒風熱毒腫;在小兒痢中,小兒暴冷,下如水又中乳,狀如霍亂,方用大黃溫中湯,在使用干姜、桂心等溫熱藥的同時配伍大黃,乃去性存用之妙用,下消積滯的乳食又不寒傷脾胃。
孫氏運用下法,精確掌握下之力度,主張不宜猛下、不宜過量,如“四味丸雖下但不損人,若四味紫丸不得下,以赤丸下,若赤丸不下,就倍之,若已下而有余熱不盡,用龍膽湯稍服”,充分顯示了孫氏治法嚴謹細微。
綜上所述,《備急千金要方》是集唐以前醫藥學之大成,孫氏在兒科學上既有淵博的理論知識,又有豐富的臨床經驗,其重視婦孺,提倡小兒醫學成為獨立的科別,強調小兒健康始于胎養胎教,養護觀點先進可取,熟諳小兒生理特點,重取下法,擅用大黃而慎其量,對現代中醫兒科學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但對書中某些觀點,我們要隨著時代的變化、醫學認識的提高而摒棄,如“新生三日后,應開腸胃,助谷神,可研米作濃飲”,“凡新生小兒,一月內常飲豬乳,大佳”,現代醫學研究證明母乳完全可滿足6個月內嬰兒的營養供給需求,提倡全母乳喂養;又如初生嬰兒“皆勿用新帛為善”,因為在當時,梭子織成的棉布,纖維較粗糙,易損傷新生兒嬌嫩肌膚,舊衣多經反復清洗,纖維已柔軟,適合初生嬰兒,而現在,棉布纖維柔軟,可直接用做新生兒衣物;再者有些不乏封建迷信的觀點也是不可取的,如“額上有旋毛,早貴,妨父母”,“兒小時識悟通敏過人者,多夭”,“馬癇之為病,張口搖頭,……燒馬蹄末,服之良”等,無科學依據。